就在罗聚宝胡思乱想的时候,屋里跑出来一团小姑娘,张嘴儿一笑,豁口的大门牙就露出来了。见这豁口的大门牙,罗聚宝松了一口气,这是他闺女。
“在屋里作什么妖呢?叫你也不应。”罗聚宝说着就往屋里走。
小姑娘扒着门框,仰着脸儿问,“爹你怎么回家了?”
他能说自己心神不宁吗?总觉得心里惶惶的,回来见孩子好好的,老罗就放下心了。随口一诌,“怕你饿。”
十月不让他进屋,顺势抱着爹的大腿可怜兮兮的就喊饿。
饿?那行,一会儿做个好菜。可是刚那是什么动静?他怎么好像听见有小子的声音?脚步不停就要推开门进去。
十月一慌张,脸色一变,忽然指着院子墙头嚷,“爹,有人偷咱家鸡蛋!”
“啥?在哪儿?”罗聚宝回头哪里见着半个人影了?这小丫头有古怪。
“爹,真的。咱家鸡蛋没了,让人偷了。”胖手指还一本正经的指着那只单腿独立的母鸡。
罗聚宝半信半疑的往鸡舍里一伸手,探得一手鸡毛,连个鸡蛋皮也没摸着,隔壁老王摸他家鸡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当场就对着土墙骂上了。
墙内墙外连人带狗,一阵儿热闹。屋内的十月乐得咯咯笑,她正在退牙,豁口的大门牙把小姑娘衬得宝气十足。果真是个不懂人事的傻孩子,她悄悄掩上门,撅着屁股使劲地扒开陈旧的衣箱,然后跑到小床上兜来三颗鸡蛋,一笑露出缺了口的门牙,“小哥哥,给你吃。”少年觉得她就像年画里的吉祥娃娃,圆圆的大眼、粉嘟嘟的脸蛋。就连豁口的门牙都那么可爱。虽然鸡蛋是生的。
任他门外吵得热闹,屋内的两个小人居然头对头聊起了天儿。
少年小声道,“月月,你大名叫什么?”
小姑娘眉开眼笑,两眼弯弯似月牙,还隐隐的闪着星光,“我爹说,我的大名叫罗十月,因为我是十月出声的娃娃。不过他都叫我月儿,大小毛他们叫我月老大。小哥哥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魏...嗯,我阿娘唤我阿昭。”说完了少年不自然的挠挠头,授业师父说君子坦荡荡,人家把底细都告诉他了,他连个名字都要遮遮掩掩,这太不君子了。
“啊哈,小昭哥哥。月儿以后就叫你小昭哥哥好不好?”
阿昭羞赧一笑,“好是好....”可怎么听着那么像小刀哥哥。
十月这一招贼喊捉贼将她爹爹的注意力成功转移,“气血上涌”的罗聚宝晌午饭之后气哼哼的上工去了。家里的木头门合上的那一刻,十月双手托着腮目送她爹出门,临了还喊了一声,“爹,我想吃桂花糖。”
“在家好好看门,别出去野,等爹下了工就给你买。
罗家小院是在罗聚宝走后不久出的事,一波蒙面人纵马闯进原本鸡鸣狗叫的小巷子,那原本就不结实的木门被来人一脚踹回老家。原本在院子里玩泥窝窝的两个孩子有一瞬间是呆愣的。呆愣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少年与十月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的。只不过,一个是惶恐不安的要将女娃娃护在身后,一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叉腰怒目硬要上前去,一个拉一个冲,好像这两个孩子在玩你追我,追到就有桂花糖。
十月虽家贫,罗聚宝虽又穷又抠,但是小丫头打小也算是被老罗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因此,脾气不太好。
面对一帮持刀剑的凶神恶煞,小家伙就没想到怕,冲进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要砸她家锅!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挣开少年,牛气哄哄的冲到蒙面人眼前,一双弯弯的小眉毛倒竖,“喂!你们是谁呀?为什么跑我家来,还弄坏我家门,你们赔我家门!”
“月月回来!”少年如受惊的小兽,声音发抖,那些亮在他眼前的刀剑把旧日的噩梦强行塞进他的脑子里,满地的血红、满眼的残尸突然在脑子里炸开,那些人就是为了保护他才横尸荒野,落得个为狼充饥的下场。少年纵使面上沁出了冷汗,仍旧紧紧的将怒火上头的小姑娘护在身后,“你们究竟是谁的人?难道不知戕害皇族的下场吗?!”
家里没有大人,就算有大人也不够看的。蒙面人一行有十来人,两个不及他们腿高的奶娃子站在一家贫苦小院里,也值当十几个人全副武装吗?偏偏这两个孩子还一本正经的模仿大人上演着“重情”“重义”的戏码,以卵击石,真是滑稽死了。一行恶人望着这滑稽二人组,哄堂大笑。
十月的小臭脾气爆发起来连她爹都怕,这些人居然敢踹她家门,还挥舞着刀吓唬人,小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这到底是谁家呀?!二话不说,一扭头跑回屋里,在不速之客的笑声里小旋风似的又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鸡毛掸子。
少年一把没拉住,就被她冲到了前头去。
“哈哈哈哈哈......鸡..鸡毛...哈哈哈...”
“哈哈哈哈...”
.....
刺客笑疯了,他们剔人骨、饮人血,挡过刀、受过鞭,就是没尝过鸡毛掸子的滋味。十月记得她爹说过,当别人欺负你的时候,就算对方比你强大,在打架时该有的气势不能丢,不可以在气场上输掉。就算不能赢,也要让那孙子暗地里吃口惊!
他们笑,十月竖起小眉毛朝着最近一个人的腿一掸子抽过去,“让你笑!”
“哟,老三,被个小娃娃揍了啊,丢不丢人啊,哈哈哈哈...”
笑声小了,十月像她家里的小鸡一样被眼前的人拎了起来,“小杂种,活得不耐烦了。”
“你放开她!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少年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木棍,用来壮胆的吧。毕竟这玩意在真刀真qiang的刺客面前,也就是起个牙签子剔牙的作用。
“啊呀,凤子龙孙就是了不得,这么大点就知道怜香惜玉了。”说着与同伙笑作一堆,“要不这么着,等您下去了,奴才们做件好事,把这小丫头给您也送下去做个伴如何呀?”
少年怒不可遏,“本...本王跟你们拼了!”
就在罗家小院横生变故的时候,土墙上一枚脑袋悄悄潜下去。那是隔壁的偷鸡老王,他撒腿就往罗聚宝上工的地方跑,生怕跑慢了,罗家的那个皮实闺女就给人宰了。
乡里乡亲的平常走街串门,很是熟悉,可是今日整条巷子里没有一个人敢开门出来,出来说话的,已经躺在地上,从此人事不知。
少年正是前段时间那场厮杀中的筹码--今上的三子--宣州王,他的护卫死了大半,本应该丧命于野狼谷的宣州王可能霉运走到头,否极泰来了,遇上两个生了二心的刺客,他们竟然将他掳了,打算向雇主坐地起价。也合该那雇主倒霉,机关算尽还给自己留下这么大一隐患。
谁知道奄奄一息的小王爷竟误打误撞的让一个孩子悄无声息的捡回家了。
罗聚宝回来之前,另一波正规军模样的人马比他先到。两波人一照面就噼里啪啦、叽里咣当的干上了,不知道哪个缺了大德的往罗家小院放了一把火,柴草晒得干燥,在刀光剑影里,登时火势旺盛,一窜三丈高。
小王爷魏汉昭早就被赶来的亲卫一把捞上马,徒留一个小十月惊慌失措的站在兵荒马乱中。“月月!你们....快救救她呀!”不管他怎么挣扎如何喊叫着要带上十月,在这种时候没人敢理,因为皇子的命金贵得比泰山还重。
大火漫漫,少年被亲卫仓促带走,连一声道别都没有。后知后觉的小姑娘不敢哭,只能紧紧地抱着手中的鸡毛掸子,无助的嘶喊,“爹--”
“嘭....”一名刺客身中数刀,吐血倒地,正好将小女孩儿砸到在地。纯净而无助的孩童对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那惊恐犹如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啊--”
“月儿--”
他只不过出去上工,不足两个时辰而已,家就毁了。罗聚宝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也没有时间去想这跟野狼谷的遭遇有什么关系,他只想见到自己的闺女。
月儿呢?我的月儿呢?
罗聚宝在刀山火海中穿行,罗家小院明明小得只能装下一垛柴草几只鸡,可为什么今天就好像大的总也走不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