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掌心擦破了皮,往外沁着血丝。那刺客放了一把冷箭,在她被怀觉扑翻在地的那点时间里逃之夭夭。
娘的,中了迷药还那么能跑。
忽然一眼瞪向捂着胸口的怀觉,火星四射,她极其怀疑这和尚就是同谋!
她千辛万苦寻了十年,好不容易老天开眼把线索送到她身边了,不能就这么放他走。
追——
怀觉虚弱的声音自身后适时地传来,“施主去追吧,贫僧没大碍。顶多就是月匈口挨了一箭,不..不太疼,血..流的也不多。”见她回头,怀觉还冲她笑了笑,“快,快去吧...呃..”
本来她是满腹火气的,从未发现这个和尚如此会扯人后腿。可她这一回头,受惊不小。怀觉的确是中箭了,隔着月光都能看清他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下来,想来是疼痛非常。手捂住的地方没一会儿功夫就染了大片血。应该就是方才推她的时候中箭的。纵然心中着急追凶,可是怀觉.....她不能不管。
十月不忍,折返回来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安慰他,“和尚别怕,这点小伤死不了人的。”刚刚将他架起来,怀觉整个人都倾倒在她身上,看着弱不禁风,可是这么大一只砸下来,罗十月的双腿还是颠倒了两下,“坚持下,你还要普渡众生呢......这么重,你不是吃素的吗?”
寺里安静的很,这么大的变故,愣是谁也没惊动。
怀觉痛不可挡,绵长的双眸恍惚中看到罗十月的侧颜,她在吃力的架着他往禅房走,温和的人嘴角挂上一抹温和的笑。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分散注意力,“施主..贫僧赠你的茶好喝吗?”
“命都快没了,还惦记你的茶。寺里有伤药吗?”禅房还有段距离,怀觉有汗珠滴进她的脖子里,看来伤的不轻。十月心急如焚,着实怕和尚有个三长两短,不禁责备,“大半夜不睡觉乱跑..什么?念经念经,白天还念不够吗?又不是要考功名,用得着那么卖命吗?”
“...伤药?...倒是...有治伤寒的草药。”
十月咬牙将他搬进禅房:“就知道不能问你。”
这种时候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了,和尚也是人,血流多了也会没命的。罗十月摸了把剪刀,绕开伤口将僧衣剪了个口子,粗鲁地一撕到底。
天有不测之灾,方才还光滑的皮肤眨眼的功夫就埋了支凶器。十月蹙眉观察了下,心底骂了声缺德玩意,那支箭只有巴掌长短,从它露在体外的小半截可以看出箭上生了两排倒刺,怀觉和尚有罪受了。
万幸的是箭头歪了,没有扎在心脏的位置。血色正常,证明箭上没毒。十月绷着的心总算稍微松了口气,“躺着别动,我马上回来。”
大概是半夜扒了人家的药铺,伤药、伤带兜了个小包袱回来。罗十月形容有些狼狈,有碎发挡在额前,将莲纹半遮半掩。豆大的灯火跳动,将她的影子印在床榻上,怀觉忍着痛还不忘帮她改邪归正,“施主...盗窃并不好。”
啧,说话这么不中听。是借用好不好?
罗十月想找个东西堵住他的嘴,而她也确实付诸行动了,顺手抄过一柄汤匙塞他嘴里,见他要反抗,厉声唬道,“住嘴!咬住了,拔箭的时候会有点疼。”
拔这个东西可不是拔萝卜,不是有点疼的问题,而是两排倒刺能疼的要人命。更何况还是熟人,她瞧了他一眼,见他疼的浑身是汗,一时间下不去手,犹豫了下才问,“要不,我喂你些迷药?”昏过去的话疼痛总能小一些,没有他痛不欲生的呻~吟她更下得去手。
谁知怀觉师父硬气得很,他含糊不清的说,“..不用。”
“认识这么久....贫僧还不知施主贵姓...”
“千里雪。”
“...施主..不是本地人。施主如何..谋生..啊?”
罗十月一心对付那枚短箭,点头应了声,“在丞相府做粗使丫鬟。”
短箭动一寸,怀觉痛苦多一分,手心攥着被褥,青筋暴起,“相府...一个使唤丫鬟...”功夫都这么好啊?
过程是艰辛的,罗十月从未如此紧张过,完事之后两人汗淋淋的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燎针,缝合,上药,包扎,忙完这些天都快亮了,两个人无一例外,都虚脱了。
怀觉躺在榻上,温和的俊脸满是病容,经过这么一遭,连张嘴说话都困难。
十月坐在地上,抹一把汗,靠着床沿休息片刻。怀觉受这么重的伤,不吃东西不行。她撑着身子起来,悄悄合上门出去。出家人就是有一点不好,不占荤腥,就那么些萝卜青菜什么时候能把伤养好?
将最后一勺鸽子汤喂下去,替他擦了嘴,她总算是松了口气。怀觉迷迷糊糊的问了句,“...你给我喂的什么?”十月收拾了食盒,睁眼胡诌,“萝卜汤。”
“...哦..”怀觉闭上眼便不省人事。
她掀开被子查看了伤口,没大问题。天边泛起青色,起早的小沙弥出来打了桶水进了庖厨。忙活了一整夜,罗十月气力全无,腰酸背痛。食盒里还有怀觉没吃的鸽子肉,她打包一下全都带走了。
罗十月前脚出了摩诘寺,怀觉的禅房里就闯进来一波和尚。怀法、怀远等一众怀字辈的僧人训练有素的单膝跪在怀觉榻前,“属下护主不利,还请主上责罚!”
小和尚弥生哭得两眼通红,“师父——”碍于自己人小不能帮忙只会添乱,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掉眼泪。
怀觉睁开眼,“都起来。那人的来历弄清楚了吗?”
怀法抱拳,俨然军士作风,“回主上,昨夜那人确实是出身于消失已久的刺客门——惊鹊楼。”怀法略一顿,垂下头,“只是...为何突然又出现属下没有问出来...”
那人自尽了。
怀觉闭目养神,“继续查,挖出他们的老巢,不要打草惊蛇。”
“是!”
毕竟是重伤,他有些精神不济。怀觉朝他们摆摆手,“出去吧,该干什么都去干什么,本王暂时死不了。”
怀法、怀远相互看一眼,“那您的伤...”
想想罗十月忙活了一夜的成果,还偷偷给他灌了碗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萝卜汤”,怀觉唇角微微勾起,“...处理好了,都出去吧。”
一夜无眠,单打独斗毫无结果不说,还山上山下跑了两个来回。十月闭目,大字型仰躺在架子床上,愁眉不展。真是兵荒马乱又糟糕的一宿,重伤的怀觉和逃窜的莲纹刺客在她的脑中冲撞,杂乱无章。十年前,她太小,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根本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那两伙人都是冲着那个阿昭去的,她与爹爹都是被波及的池鱼。
十年前他们为什么会消失?找了十年未果,为何却又突然毫无预兆的出现?逃去摩诘寺是偶然?
罗聚宝的遗容、刺客、怀觉、小昭哥哥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轮番轰炸她已经转不动的脑子,就在她万分挣扎的时候,房门被拍响了。外面响起路七的声音,“雪姑娘起身了吗?相爷唤您过去伺候呐。”
十月扶额,怎么还把这尊瘟神忘了?
“.....就来。”
“那您快着点。相爷心情不大好,别让他老人家等急了。”路七心底还补了句,让他等急了大家都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