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莺歌燕舞,舫中春光四射。公子华服大敞,露出蜜色的胸膛。一双长眉比女子还要精致,眉梢收成一线,险险地勾入鬓角,妙目顾盼生姿,眉动目转之间流情,风骚天地间。
画舫四周垂下的细纱轻扬,其中春光隐约外泄。
这样的景象在京都并不稀奇,每日都有可能撞见一回。
萧弁的轿子稳稳地踏上将军桥一端,河中的画舫船头悠悠地前行,即将抵达中心的将军桥。画舫的公子眸光流转,仿佛被桥上的人事惊动,精心拉长的眼尾微微颤动,余光扫过,撒下细细的波光,留下一抹危险的艳色。
抬轿人稳重,丞相的轿子踏上将军桥,越往前走,距离地面越远。桥下水波潺潺,映照着水上桥面的人来人往。舫中公子单手支头,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轻轻点在酒盅旁,杯中酒轻轻震起涟漪。
朱唇骚气地微张,有素手端起那杯酒送入公子口中。
桥上旋风卷起落叶尘埃,糊了人眼。公子指尖轻点,一下比一下愉悦,唇边的一丝笑渐渐扩大,眉眼横波,握住身上一只不安分的纤纤素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急什么。”
桥上一只野狗从轿旁落荒而逃,变天了,风势渐大,扬尘四起。桥上行人匆匆,桥下画舫优雅地驶入桥底。公子轻笑,“再等一下....”
舫中女子纷纷收起了调笑,用来拨动琴弦的葱白纤指中倏地多出了一张张微型□□,当真是短小精悍。
一阵阴光过后,画舫从桥底探出身子,公子执酒饮一杯,姿态撩人。
丞相的轿子逐渐接近桥中心,画舫缓缓探出全身....
天色阴沉下来,将军桥上忽然不见了人影,唯独桥下一只诡异的画舫,美人奏响琵琶,声声肃杀。
周宗凡低喝一声,“快走——”
萧弁倏地睁开眼。
舫中公子轻笑,声线温柔,“...想走?”这时候,披光带彩的画舫俨然露出了全身,彩衣美人冷面而立。箭弩齐发,桥上一时竟没有防备,萧弁被狠狠颠了一下。扑通几声声响,有人中箭跌下将军桥。
将军桥,又名索命桥....
轿夫果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武夫,萧弁满目阴沉,徒手截住一支飞矢,混乱中堪堪与舫中人对视一眼。令周宗凡着实气恼的是,画舫中的人根本用不着上桥就足以让他们溃不成军,四处流窜。箭矢密集,为了萧弁的安危,周宗凡命人护送丞相后退,他断后。
萧弁虽也有功夫,但是肉身抵挡不住流矢。
“保护丞相后退——”
一名轿夫上前,以身掩护萧弁后退,另一名活着的轿夫也以身护主。画舫中的男子优雅轻笑,萧弁恨恨瞪了一眼,狼狈转身,往来时的路后退,却不想后退途中一名轿夫中箭身亡。流矢擦过他的大臂,划破了官服,割伤一层皮肤。萧弁咬牙,“走——”
河中的人有意兵分两拨,一拨专门缠住周宗凡,另一拨射出的箭全部招呼萧弁。萧弁逃下将军桥时,护在萧弁身边的属下只剩一名个头不高的轿夫,尚未来得及喘气流箭追来,轿夫拉着他,“相爷,这边!”
萧弁心头恼怒,他最恨的就是狼狈逃窜。就在他听话转身的一刹那,轿夫手中利器乍现,锐光一闪而过,伴随着周宗凡的一声嘶喊,“相爷——”
萧弁回身格挡,却还是差错一步。轿夫手中的匕首狠狠扎进了萧弁的后心,而轿夫也同时被周宗凡甩来的利刃打中,一时间两败俱伤。画舫渐渐远去,分身乏术的周宗凡飞身而至,萧弁身受重伤,脚步踉跄。出了这么大的差错,周宗凡目眦欲裂。眼看飞身而至的一掌就要拍进轿夫的后心,一名黑衣人却突然从天而降,直接将受伤的轿夫掠走。
一场触目惊心的刺杀悄无声息的开始,又毫无预兆的结束。
“相爷——”
劫走轿夫的黑衣人眨眼消失不见,收到消息的兵丁姗姗来迟,往河中一看,水面上只剩碧波荡漾,哪里有还有画舫的影子?
可是....
“周大人,这些怎么处理?”
兵丁将河中牺牲的侍卫和轿夫全都捞了起来,四个人尸身上全部盖着白布,周宗凡一一掀开,浓眉紧蹙,当看到第四个人的脸的时候,脸色蓦地变了:他不是行刺的那名内贼吗?
可是行刺丞相的轿夫已经被救走了,显然躺在这里的才是真正的轿夫。
周宗凡攥紧了手中的刀,这是一场里应外合的刺杀,府中有内贼!
罗十月中了一刀,流血过多,她一直都是意识模糊的。身上剧痛,伤口只是简单的处理。救她的人站在洞口,一身行头都是黑的,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十月模模糊糊叫了声,“天音?”
黑衣人听见动静转身走过来,在她眼前站住,声音低沉冷淡,“醒了?”
不是天音。罗十月扶着石壁坐起来,因为失血,脸色苍白,只不过碍于脸上的假脸皮看不出来而已。她神色戒备,“你是谁?”除了天音之外,没有第三个人参与这场行动。
那人逆着光,十月看不真切他的眉眼。
那人不答反问,“自己能回去吗?”
身上的衣裳都被血染红了,就算能回去也会称为毫无疑问的怀疑对象,她忍过一阵窜上来的疼痛,盯着这人看了半晌,才开口,“麻烦你替我去绣衣坊取下衣裳。胭脂水粉也麻烦你带一些。”她买的衣裳还留在绣衣坊。
黑衣人丢下一句,“麻烦。”就不见了踪影。
罗十月一个人靠在石壁上,不敢有丝毫放松。不知道天音死哪里去了,每次见面都那么风骚,害她差点长针眼。刀口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动也不能动,她宁愿多来几次月事,也不愿意瘫在这里。
黑衣人速度非常快,看得出这人功夫不赖。
递给她裙子的时候她看清了这人的眼睛。眼皮儿单薄,眼角微微下拉,眼中有毫不隐藏的天性凉薄。像是在哪里见过,却又不像熟人,她想不起来。这样一个人,不会莫名其妙跑出来救她。
十月接过衣裙,“你是谁派来的?”
“再啰嗦就回不去了,太后震怒,现在全京城戒严。河中的尸体被打捞回去,萧弁不可能不知道府中出了内贼。府邸搜查,就在眼皮子底下的事。”
他说的对,这次失败了,只要不暴露,任务就必须完成。两国交战,萧弁这根台柱子必须倒。
黑衣人走出洞口,罗十月咬牙将身上的血衣换下来。匕首擦净,可以当做铜镜用。撕下脸上的假人皮,露出本来清秀的容貌。
梳理长发,两腮涂胭脂,擦口脂,这才算是有了些气色。只要别有大动作,瞒过人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她试着站起来,额上渗出汗珠,“可以了。”
那人利落的将她背上身,轻功着实令人心惊,山间行走如履平地,速度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