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钦不解,却没心思耽误他的时间,道:“知道了,千万保重!”
杜和推开门,重新踏入无边夜色中,晏子钦目送他离开后,小心地关上门,回到房里,见明姝已然睡下,松了口气,也更衣躺下,想着今晚的来龙去脉,也许是过于疲劳,朦朦胧胧坠入梦乡。
其实明姝想等他回来,等到二更天,实在打熬不住,转念一想,倘若晏子钦回来见自己还醒着,一定会责怪自己,于是摸了摸肚子,笑道:“你呀你,不知来得是好还是坏。”
第二天醒来,晏子钦已经上朝去了,放在桌上绣了一半的小虎头帽明显移了个位置,应该是晏子钦拿起来看过。
帽子是橘色缎面的,上头用黄、黑二色绒布拼出老虎的样子,两只瞪得圆溜溜的大眼是两块打磨光滑的虎眼石,憨态可掬。里衬是柔软的兔毛,孩子大概会在冬天降生,做个暖和可爱的帽子给他真是再好不过。
想着晏子钦看到虎头帽时的表情,明姝就不由自主笑起来。
洗漱过后,明姝让春岫请杜和过来,想要询问他昨晚的事,春岫回来却说杜二少爷不在,被褥都没动,应该昨晚就没在房里住。
明姝心想,莫非晏子钦拜托他去做什么事?不如去罗绮玉那儿看看,到了门首,却见罗绮玉也没了踪影。
“听杜和抱怨罗娘子经常出门,今天竟亲自撞见了。”明姝道。
春岫道:“听守门的说,这几天几乎每日都出去,奴婢觉得有蹊跷,娘子若放心的下,不如让我暗中跟去看看。”
明姝想了想,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跟去了,被她发现,又是一场事端,现在外有辽国使臣遇刺,内有我腹中的孩子,事情已经够乱了,不能再出事。”
春岫一向不喜欢罗绮玉,觉得她出身不好,好容易等到一个机会能抓住她的把柄,不借机赶她出去,更待何时,免得她在家里,日子长了终究是祸水。
于是给了府里小丫鬟几枚铜板,让她跟着罗绮玉,不想到一半跟丢了,小丫鬟不觉得有什么,笑嘻嘻回来告诉春岫,春岫自然生气,点着她的眉心骂道:“光吃不干活的懒丫头,跟个人还能丢,说,是不是走到一半买糖去了!”
说着,就把小丫鬟手里的一包糖打翻,小丫鬟被骂倒不觉怎么样,见吃得掉在土里,眼眶发热,忍住两行泪,浑身直打颤,被春岫骂过一顿,转身就和罗绮玉告密,说是春岫让自己跟踪她。
罗绮玉一听,怎能不往深处想,怕是晏夫人的主意,暗叹了口气,不知自己当初从良究竟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本想着能和杜和终成眷属,没想到他那么爽快的人,到了自己这儿却吞吐起来,自己整日寄身在晏子钦家里,心里也觉亏欠。
她虽年轻,可时光最易蹉跎,唯恐杜和无意于她,到时两头落空,重新回到风尘队里。重堕风尘的□□是世间最不入流的一类人,不光男人们拿来做笑谈,姐妹们也瞧不起,从前是个花魁行首,还能摆出姿态,再回去谁还捧着,任由她拿腔作势?更有心里龌龊的,更是换着法儿地轻贱她。
从良对于她来说本就是最大的赌注,不成功便成仁,自己的眼光就是唯一的保障。
罗绮玉从来都相信自己的眼光,可现在,她有些动摇了。
尤其是最近,她想找回杜和丢失已久、异常珍视的兵器,让他感激自己。当年绮玉阁转手,院中的财物都被鸨母带走了,她又在城南曲院街开了个新场子,罗绮玉便猜测在那里能寻到。
打听好新场子叫清月馆,她便一心一意地去了,谁知被刁钻的鸨母算计了——原来鸨母在新场子的生意难做,正好见昔日精心培养出的花魁送上门来,借口帮她找东西,实则暗中做了张假卖身契,逼迫罗绮玉回来。
那鸨母还振振有词,“好女儿,听娘一言,你既走出了我这门槛,再回来时还是一个人、一双脚,没个香车软轿,还不如从前在娘这儿,前呼后拥的,普天下长眼睛的男人,谁不爱你,何苦去忍受清苦。”
罗绮玉知道她句句颠倒黑白,是在引诱自己冲坠火坑,等她年老色衰了,挣不了钱了,鸨母自有另一番嘴脸等着自己,可想起杜和的犹豫不决,不免心冷。
三番两次前去都无结果,清月馆的人只让她再等等,几次进出,偶尔让公子哥儿们看见了,都笑着议论罗娘子怎么又回来了。再后来,鸨母拿出假卖身契,罗绮玉才知上了圈套,想同杜和说,却不知怎么开口,更没勇气说。
他若是置之不理,她该如何自处?
没想到先让晏夫人起了疑窦,罗绮玉知道她是个心地极好的人,从没看不起自己,心想干脆和她说实话,免得她费心猜疑,因此特意背着春岫,主动找到明姝。
明姝听她说完,叹道:“她手里的卖身契既然是假的,那就不必被她拿捏,尽管去告,只是杜和……他并不是无情无义,他只是拿不定主意。”
罗绮玉叹气道:“我何尝不知杜郎的心事,迁延了半年有余,也够了,何去何从,我还要想想,多谢晏夫人开导。”
明姝道:“别怕,家里的人随你去不方便,我另雇一顶轿子,带你去京兆府衙门外请个状师,今日就去状告,让衙门还你自由。”
罗绮玉感激不尽,明姝望着她日益消瘦的模样,心想这个杜和死到哪里去了,再不回来,他的姻缘就要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