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配合,宋祖根提着的一口气顿时就泄了,恰如一拳打在空气里,那个难受啊,不过难受也得受着,这案子大,神界九州,而郁重秋可是九州之一苗州的大都督,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说京师纨绔子弟是一帮豺狼的话,郁重秋就是一头恶虎,而且是块头极大的一头,这虎,不好打。
案子审完,吴承书首先就提出了疑义,对于异道:“大人,这郁重秋可是九大都督之一啊,这个——?”
“这个怎么了?”于异一脸的漫不在乎。
看了他这嘴脸,吴承书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是啊,九大都督之一算个屁啊,难道还大得过天后娘娘,天后娘娘的脸他也照打,就不敢打郁重秋的屁股?
“我忘了这位大人从来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的了。”吴承书在心里嘀咕了一下,回头将文案做得扎实了,所有细处,一一问得明白,郁材儿本不是个胆大的,给于异昏天黑地关了这些日子,更把苦胆都吓破了,没有半丝抗拒,尽数倒干净了,画押签字,吴承书拿给于异,于异不可能看这个的,只问了一句:“都审明白了。”
“都审明白了。”宋祖根嘿嘿笑:“郁老贼十二岁偷奸奶妈的事都招了。”
于异哈哈一笑,看吴承书:“这些罪名,够不够拿下郁老贼?”
肯定够啊,关键是,郁重秋可是一州的大都督,真正的大老虎,真要去老虎嘴边拨毛?
不过吴承书也不废话,只点了点头:“罪名足够了。”
“那好。”于异一点犹豫也没有:“你即刻帮我写本,上奏天帝,捉拿郁重秋来京审问。”
在昊天城里,察奸纠虐,清肃司有先拿后奏的权利,但出了昊天城就不行了,如果是一般百姓那还好说,若是官,便有麻烦,不是清肃司没这个权利,笑话了,昊天城里王公贵族都说拿就拿了,外地小猫小狗的小官拿不得?不是这个,而是因为,出了京,外地官府不认帐,例如到苗州去拿人,别说拿一州的大都督了,就是普通的刺史太守之类,人家也未必认帐,你谁啊你,清肃司?谁证明你是清肃司的?明明是一伙假冒的强盗,来呀,给本大人拿了,严刑拷打——这样的场面绝对可能出现,所以清肃司到外地拿人,尤其是捉拿官员,一定要有圣旨,所以于异要吴承书写本请旨。
当然,这么照程序来,在于异这个官场异类眼里,还不仅仅是规矩的问题,他还有另外一个想法,他的想法是,天帝一直以来很给他面子,那他就不能反手去打天帝的脸,对任何奸虐都绝不留情,但基本上也圈定在清肃司的权力范围之内,然后尽量照规制来,这样就不会让天帝为难——他这个等于是跟天帝讲江湖义气了,说出来让人笑死,但他心里还真就是这么个意思。
吴承书当即就代于异写了奏本,递了上去。
天帝怠政,一月最多上一次朝,甚至有时小半年都不上一次朝,特别有脸的,或者负有特殊使命的,或可直接把奏本送入内宫,而一般的官员的奏本,都是先送入司礼监,至于最后天帝看不看,那就只有天知道了,象上次于异打天后娘娘的脸,群臣的奏本送进去,那就是泥牛入海,虽然群臣意见很大,但谁也没有办法。
于异自认为了不起,但他的奏本也是不可能直接送到天帝眼前的,同样是送入司礼监,而就在当天晚上,这份奏本就到了斗神宫尊主龙无疚面前。
于异的奏本,怎么会到龙无疚手里呢?这事奇怪啊?
说奇怪,并不奇怪,其实从任青青去找于异开始,从头到尾,都在龙无疚的操纵之中,这也是水德星君给龙无疚献上的妙计。
天帝要扶持雷部,甚至不惜打天后娘娘的脸,若是明里对抗,那是完败的结局,所以水德星君想了个计策,找到任青青,让任青青去找于异投诉,让于异去查郁重秋,那个指点任青青的高人,便就是水德星君找人假扮的。
于异去查郁重秋,有什么用呢?有用,郁重秋为人不但贪滥,而且性子暴燥,野心极大,经营苗州二十年,遍插亲信,把苗州打造得铁桶也似,而且借着训练乡兵的机会,训练了十万精锐,这个机密,别人不知道,斗神宫却是知道的。
于异去查郁重秋,以于异的性子,查到了,会怎么样?不用说,必然是要请旨捉拿的,这个愣头青是不会有任何顾忌的,而以郁重秋的性子,在知道事情败露,天庭已下旨捉拿他的情况下,他会束手就缚吗?基本不可能?他会怎么样?他会造反。
郁重秋领着苗州一反,这事就大发了,本来天帝死撑着于异,只因为事情都不大,都在天帝掌控之内,然而逼得一州造反,甚至有可能危及帝位了,那他还会死保着于异吗?他又不是于异的爹,他撑于异的真实目地只是为了扶持雷部对抗斗神宫平衡朝中力量而已,目地没达到,于异反而要把他的王座都挖倒了,那他自然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于异。
而没有天帝撑着的于异,屁都不是,到那时,斗神宫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手了,踩死于异,踩扁小人得志的邓承志,势力反有可能更上一层楼。
这就是水德星君的算计。
这里面有个疑问,即然是要让于异去逼反郁重秋,那于异请旨捉拿郁重秋的奏本,不送到天帝面前去批,怎么反又到了龙无疚面前呢?很简单,于异是个愣头青,不知轻重,但天帝不是,放任于异打压京中权贵纨绔增长雷部势力,这在天帝掌控之内,那是可以的,但说让于异去捉拿一州的大都督,天帝可没这么傻,绝对不会批的,即便不斥责于异,也铁定不会给他回复,天帝没有旨意,于异就不好出京,龙无疚这出戏就唱不起来了,所以在定计之先,他就想到了应对的法子,龙无疚在朝中经营数十年,,宫中自然收买得有人,先就打了招呼,若见于异要捉拿郁重秋的奏本,就请相熟的太监扣下来,每天的奏本数十上百,要扣一本奏本,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所以于异的奏本就到了龙无疚这里,那么龙无疚拿了奏本做什么呢?很简单,做假,于是在第二天晚间,清肃司就来了个小太监,带来了于异的奏本,上面批了一个大大的红字:准!
当然,光奏本上批了不行,事实上奏本出京没用,还得有圣旨,小太监随后拿了一道圣旨给于异。
奏本是龙无疚代批的,那这圣旨怎么回事,写圣旨的黄绸子或许说到处都有,圣旨上的大印呢?难道天帝的玉玺龙无疚也有?龙无疚没有,但他家厨房里万千的罗卜,弄了个大罗卜来雕一下,抹上紫泥按上去,假圣旨上便多了八个天字:天赐之宝即寿且昌。
这圣旨做得,绝对能以假乱真,而小太监也绝对货真价实,加上还有于异的奏本,别说于异完全没想过去怀疑,就算起了疑心,也找不出岔子。
于是第二天一早,于异就带了宋祖根天一道人还有跟他上天的二十一名神兵,摇摇摆摆便出了昊天城,早有人在清肃司周遭暗中盯着,他一出城,立刻便报了回去,龙无疚得报,与水德星君嘿嘿对笑。
龙无疚吁了口气:“这狂徒终于入了老夫圈套了。”想到一事:“昨夜那小太监可处理了?”
257
小太监是关键一环,逼反了郁重秋后,天帝拿问于异,于异自然会反驳,他是请了旨的,他有圣旨,但天帝当然不会认,自然要找传旨的人,虽然小太监其实也不知情,只是龙无疚相熟的大太监找来的一个无人关注的小棋子,但若不处理了,逮着这个小线头,说不定能拆了整件衣服,最稳妥的,是先把这线头给剪了。
“神尊放心。”水德星君点头:“昨夜出门就把他拿了,剁碎了喂了狗。”
“嗯。”龙无疚身子往后靠在了椅子上,绷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不过随即又坐了起来:“仅那狂徒拿了圣旨去,郁老儿虽然不会认帐,怕一时之间也未必下得了决心造反,另外几步棋子,也可以叫他们动一动了。”
龙无疚最终的算计,是要把逼反郁重秋的污水栽到于异头上,让天帝不再保他,但郁重秋位高权重,又不是个愚忠迂腐见圣旨就会乖乖听话束手就缚的主,仅凭于异这小小的清肃司加一道圣旨,他未必鸟你,到时他若不理于异,反叫人把于异抓起来,然后上旨自辨,那怎么办?若真是天帝的意思,自辨也无所谓,问题是圣旨是假的啊,消息一走漏,天帝知道了?一定奇怪,我没下旨啊,谁在里面搞鬼,那就穿梆了,所以一定要在消息走漏之前,彻底逼反了郁重秋才行。
“遵令。”水德星君当即派人暗传消息,郁重秋当得一州的大都督,在京中自然人脉深厚,这消息一传出去,很快便到了郁重秋耳朵里,郁重秋本来还不相信,但各种消息接踵而来,说什么的都有,最关键的是,于异确实带着人正奔苗州而来,而驻苗州的天兵也突然瞒着他有了异常的调动——天兵府天兵,就是郁重秋这大都督平时也调不动的,他要调,先要请旨,天兵府发牌,才能调得动,这会儿天兵突然有了异动,为了什么,莫非已得到秘旨?要配合于异捉拿他?
郁重秋心中本来有鬼,千头万绪的消息一凑拢来,又远隔万里,没时间再另加求证,到听得于异一行已近苗州时,他桌子一拍,勃然而起:反了。
造反这个游戏,一般人玩不了,但郁重秋不同,他在苗州,前前后后经营数十年,仅苗州大都督这个位子就坐了二十多年,不但把苗州经营得铁板一块,也积累了浑厚的实力,敛聚了无数钱财,暗训了十万精锐,一州上下也尽是他一手提拨的亲信,这些是硬实力,然后还有软实力。
说起来让人感概,郁重秋在苗州百姓中的官声相当的不错,两个原因,一个是基本上抑制了苗方的入侵,另一个,则是因为与苗方走私,大发了走私财,因此而减少了对普通百姓的盘剥,千里做官只为财,又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哪里的官不盘剥百姓啊,偏生郁重秋就是个另类,或者说也盘剥,但盘剥的程度要轻得多,而老百姓这个东西,基本属豆芽的,给一点阳光就灿烂,那叫一个感恩戴德啊,现在郁重秋一宣传,说天帝昏庸,朝出奸臣,居然要以莫须有的罪名拿问郁总督,还要抄家灭族,合一苗州的百姓顿时就沸腾了,然后郁重秋打出清君侧诛奸臣的旗号,便得到了苗州百姓差不多全体响应。
郁重秋一反,天下震惊,龙无疚在京中,本来还悬着心呢,虽然布置周密,自信绝对能逼反郁重秋,可世事无绝对,万一郁重秋突然吃了耗子药,就是不反呢,虽然小太监已死,就算最后水落石出,也查不到龙无疚身上,可借势踩翻于异的谋算也要落空了啊,正在患得患失之际,消息传来,龙无疚顿时一绷三尺高:成了!
于异彻底落进了陷坑里,可他自己却还不知道,正一门心思往苗州赶。
于异真要急赶,把宋祖根几个往螺壳里一挪,三四天就可赶到苗州,但这会儿是奉了圣旨,必须得摆明车马去拿人,有些事情,就是要讲排场,否则不但事主不认,旁边人也会说你坏了规矩,所以于异只能打起牌子慢慢走,当然这个慢慢走不是在地上走,那一天能走几里路啊,是用御神牌带着人飞,这也是于异只带宋祖根等二十几人的原因,他对御神牌的使用不熟悉,人多了,到也飞得起来,象救白虎寨俘虏那一次就带了五千,可是慢啊,天爷,要是那么飞,还不如在地下骑马了,但带二十多个人就不成问题了,前后御神牌一打,他灵力一引,风翅一扇,借风就飘了起来,一天不说多了,五六百里还是不成问题的,虽然说起来还是慢,不过于异也不急啊,急什么?慢慢飞罗,白天赶路,天黑还可以下来找酒馆喝酒,爽啊。
就这么一路爽着,突有一日,在酒馆里就听说,郁重秋反了,整个苗州都反了,于异先还有些不信,结果第二天再赶一天路,又近五百里,晚间酒馆里一坐,几乎是人就在说苗州造反的事,这下似乎假不了了,于异一时间又惊又喜,惊的是,他还没动手呢,郁重秋就反了,为什么不等他到了,亮出圣旨要拿人时再反呢,这个等于是不带他玩啊,太岂有此理了,喜的是,造反啊,这个太好玩了,大戏啊。
但还没高兴一会,突听得有酒客说,说郁重秋发了檄文,造反的理由,居然是因为天帝听信了于异这个大奸臣的谗言,要下旨捉拿他,所以他愤而造反,要清君侧,诛除于异这个天帝身边的小人。
于异一听,着实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个郁老贼,有趣,有趣啊,这理由是怎么想出来的,有机会见了面,到要敬他一杯。”
他高兴,宋祖根天一老道却失顾变色,宋祖根道:“大人,我们这趟看来是失了风了,我们还没到苗州,郁老贼先就知道了,借这个名头就扯起了反旗,反把污水泼到大人头上。”
“那有什么关系?”于异不解:“他反也好不反也好,反正是要拿他的嘛。”
“不同。”天一老道皱眉摇头:“郁贼说是我们逼反的,就会给天庭造成压力,如果能在短时间内平叛成功,自然没什么事,可如果反贼势大,短时间内平灭不了,甚至而贼焰嚣张,牵动天下,那天帝就有可能改变主意。”
“改变什么主意?”于异完全不明白了:“未必反而会拿我开刀?”
他无法理解,但宋祖根两个却相视点头,宋祖根同样眉头紧锁,道:“虽然大人是奉旨行事,但先要捉拿郁老贼确是大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