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方羽松懈了微微有点颤抖的身体,看了看裸露在冷冷空气里的双臂,衣袖早已经在气机的交会外炸里震的粉碎。又深深的吸了口气后,把视线转到了一片狼籍庭院和各自呆立的三个人那里,苦笑着摇着头,他知道,真正头疼的时刻这会儿才刚刚开始,日后,还有更艰苦的挑战在等待自己,最后听到的那两句似诗非诗的留音绝对不会是放在那里玩的,因为也只有方家如他,才知道要借外在的灵力留住那几句话在阵中是多么的不易。
直到方羽走到面前站定,小庄和铁梅才意识到自己的迷失,愧疚中,小庄几步跨到方羽面前,无声的拉住方羽已经恢复正常的双手,两眼里涌现出深刻莫名的感情,久久不能言语。
一切尽在不言。
各怀心思的两个丽人也无声的沉浸在面前两个男儿难得裸露的真情里,荒凉的庭院中,有一种温暖流动。
轻轻一笑,方羽双手从小庄紧握的手里滑出,后退两步,脚下不丁不八的一站,双手配合着口中的默颂,作出各种常人的关节根本不能承受的动作,随即在:“敕!”的一声里,一道轻烟般的人影幻现在三双惊异的眼睛前,逐渐凝实身影上,一张再也不能凄艳的少女的脸缓缓展现。
※※※
从县城出来后,小六开着马自达飞驰在基本寂静的山道上。
今天从半夜放倒那两个来意不明但肯定不是好路数的秃头人后,他一直觉得心惊肉跳的不安稳,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会来这么两个身手高明的人。(要不要小庄出手,小六觉得自己最多能接下其中一个,而且胜负很难预料,最多是五五之数。)
实在不能不引起他和小庄的警觉,他知道,小庄是为遇到的这个邪呼事而强压下心里的不安的。没道理象田家老庄这样荒凉的地方来这种人的,小六虽然一向心粗,也知道事情大大的不对了。
昨天夜里他们把尸体搬出去后,在坡下停着的车上再没找到任何人和其他线索,不过让他们心惊的是刮去泥后那块来自燕城的车牌,死者的身上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这么冷的深秋雨天里,两个身材匀称,肌肉看上去格外结实的秃头男人身上居然只穿了一身细帆布做的紧身衣,两张不自然的扭曲着的脸也相当的平凡,找不到一点特别的痕迹,这种人就是属于你每天见到的千百个普通人,转眼就会忘却。
面面相窥的他和小庄楞了好一会,实在想不起来和这两个人有什么过节,在燕城好象也没遇到过这俩人啊。苦思后不得要领的两个人没时间细琢磨,只好连尸体带车给弄下了不远处的红水河。看着夜里黑糊糊的河水恢复平静,小六才发现自己点烟的手在不收控制的轻颤着,心里也紧张的发慌。他想借着夜色掩饰住自己的不安,可还是让一直默默望着河水的小庄发现了:“我也是第一次杀人,也很紧张和害怕。”说着打火机伸过来给他点烟。
他激动的把手里的烟和火机往河里一扔,低叫到:“大哥!我……”“我明白,我明白,什么都不用说的,走黑路就是这样,走长了这是迟早要发生的事情,所以我才想把兄弟们拉回正路,没想到就要成功了,却……唉!”长叹了一口气,小庄把手里的烟塞到神情依旧有些激动的唇上:“走吧,我就不信这老天这么不给我们面子,就不相信我们蓝天走不回正道。再晚天就亮了,这身血不弄赶紧是有麻烦的呢。”
当时情绪有点激动的他没注意到小庄说的话里只说了蓝天走回正路,可没说到自己。小六想到这里,只觉得一股血气涌了上来,就想立马掉头回去,可又想到洗血衣时小庄对他的再三嘱咐,当时他不想天亮就回燕城的,可小庄硬是不许他留下陪着,自己说不放心他一个人面对那么邪呼的人(他从被莫名弹开后,一直有点怕方羽,那是一种自小就深种在脑海里的对黑暗和鬼神的恐惧,尽管他出来混,尽在晚上晃荡,但骨子里依旧留着对黑暗和传说中鬼怪的恐惧(呵呵,好象现实中很多说不怕的人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吧?)和事情,最后看到小庄脸色都开始有点白了,才不敢再坚持。
总之,这会儿他就是觉得心惊肉跳的不得安宁。
就在这种心境中,他回到了已经人慌马乱的燕城。
※※※
呆呆地望着面前已经基本和真人没有区别的人影和这张脸,傻了一样的小庄就觉得眉心一疼,冷冷的,一滴鲜血就绽放在血魂印上,一道冷电迅速侵过他的全身,前生的一切在脑海里清晰的闪现。全身大大的一震,“小梦!”哀狼似的惨呼夺喉而出。
看着血魂印破后轻烟般溶入血花不见的怨灵,以及如被雷击一般颤抖着哀叫出声的小庄紧闭的双眼里奔涌而出的泪水。方羽长长的仰天叹了口气,背过身去不想再看到小庄那扭曲着的脸。可一转身,就看到了铁梅面无人色的俏脸和强忍着眼泪百般哀怨的望着他的双眼。他心里一疼,想起另一双曾经这么望着他的眼睛,又是怅然的一叹,对着铁梅点点头。铁梅脸上,两道清泪滚滚划落,跌至地面,化为一地碎片。
再看了眼已经神游时空的这对恋人,方羽默默的转过身,走到一脸愕然的田小妮面前:“小妮,还有点时间,帮我再多打盘长,不,一个平安结吧,我想送给一个人。”说完,也呆呆的看着阴沉沉的万里长空,发起呆来。
※※※
小六一进燕城,就发觉到了燕城的异样和紧张。平日里安定团结的祥和街面此刻被一种慌乱、猜疑和悲伤所代替,街上人都往一个方向走,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着,大多脸上有燕城人少见的激动和凄然,而平日里随处可见的蓝天弟子,此刻却一个都不看不到。惊疑中,就在车要拐入蓝天公司停车厂的专用车道时,他从倒车镜里看到后边的人都对着他的车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心里正慌的空里,又看到不远处的蓝天停车厂门口挤满了人,发疯般的摇下车窗,灌满耳朵里的是嘈杂的人声和催命似的警笛。
“什么?”听到三哥哽咽着说完情况了,小六再也不能支持住发软的身躯,重重的跌在沙发上,任随一波又一波的泪水汹涌的从面颊上滚下。
只不过一晚上的工夫,多少年来情同手足的二哥和四哥就成永别,一直从小和他一起出来的五哥生死不明的躺在医院里挺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你不去医院陪五哥?为什么?”他从喃喃自语中爆发起来,转眼间变的血红的双眼恶狠狠的瞪着面前同样也悲愤莫名的三哥,好象他就是导致出现这种结果的元凶。
“啪!”重重的一记耳光总算让他清醒了不少,“小六,你冷静点,不光是咱们兄弟出事了,还有车上的41个旅客也死伤惨重,到现在只有11个还活着,警察现在就在门外等我们去应付,还有数以百计家属需要安抚,你和大哥又不在,里外只有我顶着,我怎么去医院?怎么去医院啊?”说着说着,三哥也失去理智的疯狂起来。
“三哥,对不起,我混,你别和我计较,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弄明白咱们也好处理啊。”勉强按住悲伤,基本恢复了点理智的小六也知道一向粗犷的三哥已经被眼下发生的事情逼到急处,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眼下不是宣泄情绪的时候,这他从楼下越来越鼎沸的声浪里听的出来。
狠狠的用身上名牌西装的衣袖擦去了眼里的泪水,三哥详细的开始诉说他有所知不多的情况。
原来蓝天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下面的员工如果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事情,蓝天的六个头儿最少会抽出一个,代表蓝天去帮忙,今天正好有个新进来的员工结婚,结果轮到老三去,他一大早就去帮忙了,谁知道新娘刚接回来不久,就接到公司里的办事员哭喊着的电话,说是出事了,但又说不清楚。等他心急火撩赶回公司时,才知道蓝天客货的一辆长途客车翻到西山梁的深沟里去了。他一听头嗡的一声就大了,那西山梁里所有燕城外通公路里最险的路,两边是三十多米深的悬崖,路上山雾又很大,一直是蓝天大多司机眼里的畏途,要是翻到那里的崖下,那,那车上四五十条人命……?他倒抽着凉气,赶忙问也吓的缩成一团的办事员其他几位领导哪里去了,听到的答复是已经带着人开着车去救援了,随后赶去的还有接到通知的公安、医院、还有相关一些单位的人。
到这时他才放了点心到肚子里,想了想,赶忙给小庄打手机,可小庄和铁梅的手机一直接不通信号。就在他放下电话,到处张罗着准备迎接赶去救援的其他人回来的焦急时刻,电话里又传来蓝天员工快要疯狂的呼叫:“几位副经理坐的车也突然失控翻下山崖了!”他当时险些没立马晕了过去。
然后就是疯了一样的忙和救援,忙了三四个小时后,救出来的结果是客车上只有13个当时还活着,其余全部当场遇难,而他们兄弟的那辆车里,只有老五还有一口气。在送医院的途中,又有两个乘客咽气。
“现场那惨样,二哥他们那惨样,呜~~~~”说着说着,三哥捂着大脸小孩一样的哭了起来。
这大半天里外只有他一个人顶着,震骇、惊怒、悲伤、恐惧、无力感,各种各样的剧烈冲击早已经把他忙的麻木了的神经弄的没有一点知觉了。直到此刻,在自己性命相交的兄弟面前,这些才象山洪一样的爆发了开来,种种被官方猜疑,限制以及那些死者家属的责问和哭喊带来的委屈和憋闷,全在这一阵哭声里爆发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在三哥的诉说里木头一样傻了的小六任随三哥大声的哭泣着,几乎空白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会?怎么会在同一天翻两辆车到悬崖下去?所有蓝天跑这条路的司机几乎是全燕城最有经验的老司机,客车也是燕城少见的最新轿车,虽然每天发车的时间都是最早,可每次发车的头一天晚上都要做最详细的机械检查和最严格的司机状态评定后才会发车的,而且自蓝天的车跑上这条线八年来从没出过任何的事情,今天怎么会突然翻车?就算是意外,也没道理几位兄弟们坐的车也翻啊,驾车的可是是全燕城最好的司机——二哥啊,不对劲!联想起昨晚那两个带着家伙的秃头人,他弹簧一样的跳了起来,对已经快要止住哭声的三哥喊到:“三哥,你再支持一下,我去找大哥回来,这件事有问题!”嘴里嚷嚷着,小六旋风般的冲出房间。
城东同化里的烟子楼三楼上,依旧包扎着全身的庄大嘴躺在床上,心里喜忧参半的等着应该此时就该到达的消息。良久,实在忍不住满心的混乱,狼一样的怪叫了起来:“呕~~~~~~”
第九节
不知过了多久,小庄才在绝对的悲哀和绝望中睁开双眼,枯木般死灰的脸色上再也看不到昔日的飞扬和神采,连泪水都已麻木的干涸。
艰难的扭转已经僵硬了的脖子,印入眼帘的是同样面无人色的铁梅,铁梅泪水纵横的脸上,有一种沉沉的坚持,微肿的双眼在泪光后,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眼神里除了九份悲哀和同情外,还有份他仅见过一次的坚决。那神色,融着暮色,和多年前的一样熟悉。可此刻,除了感动和愧疚以外,他只觉得心乱如麻。
望着暮色里刚刚恢复神志的这对恋人,一直站在一边守侯了的方羽此刻也觉得头大如斗,无话可说。尽管他早已经知道的了事情的原委,并为之苦想了很多次,可事到眼前,他却发现依旧没有合适的话说。
略带茫然的寻思间,空气中一末能量的异动引起了他的注意。面色一沉,对身边一直自打完结后坐在那里看着地面发呆的田小妮发出了一声冷喝:“你在干什么?”刚刚还有点茫然若失的眼神此刻象两道冷电一样紧盯在此刻有了动静的田小妮身上。
缓缓的,田小妮象梦游一样的站起身,紧紧闭着的眼睛上長長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就象正在努力从一个深梦里醒来。听到方羽的喝声,全身一颤,一行泪珠悄然从眼角流下,田小妮终于睁开了眼睛,此刻的双眼之上象是笼了一层轻雾,带着一丝茫然的诡异。眼珠涩涩的转动,遇到方羽冷电般的双眼后全身又是一颤,笼在双眼里的轻雾刹时褪尽,平日里单纯的象梦一样的眸子里此刻在异样白皙的肤色映衬下流转着一抹哀哀的凄艳和无助。迟疑着,仿佛忽然间单薄了许多的身体轻轻的就在院中的泥地里跪到:“法师,请帮帮我”。
异样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一入耳,小庄几乎麻木了的神经里就象听到了一声惊雷:“小梦?小梦?!”狂叫着扑了过来,不顾地方的泥泞,半跪到地上一把拉起跪伏如羊的女人肩膀:“田小妮??!”失望和难堪立时爬满了他从涨红迅速褪为苍白的面颊。
眼睛里流转着百般的爱怜、不舍和深情的女人缓缓伸手抚上小庄木然的脸庞,轻轻说道:“大哥,就是我啊,你瘦了。”说这说着,清泪又一次如珍珠一样不听话的从眼睛里滚了出来。“小梦?!你是小梦?!!”闻言大震的小庄瞪大了双眼,一次又一次的巡视着面前带哭带笑的俏脸,再也说不出话来。
面前这张脸是另一个女孩的脸,可脸上那种神情,那种神情和眼睛里再也不能忘记的依恋和深情,不是小梦又是谁!?在心里一阵针扎般的狂喜下,他忘记一切的狂叫了一声:“小梦~!!”紧紧搂住面前的身体,再也不能松手。
在神情极度迷乱的亢奋里,他依稀听到身后有一个女人在暗泣。
轻轻的长吸了一口气,方羽把不再凌厉的视线转向正掩面悲泣的铁梅。一惊,闪身过去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软玉温香满怀,可一种怎么也排泄不掉的郁闷堵塞在胸口,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冲天的长啸。满腔的郁闷和无奈化在啸声里久久不能停歇,就连天上如若铁幕的阴云也向怒涛一样的翻滚了起来。天,好象又要下雨了。
啸声一落,方羽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一面暗暗警惕自己心境的失常,一面轻轻的把已经可以控制自己身体的铁梅送到因为他的长啸而意识恢复清明的小庄身边,面色一紧,对有些畏惧和害怕,躲在小庄怀里的田小妮说话了:“小梦姑娘,你这又何必呢?你主魂虽然侥幸保存下来了,但回生无望,又何必再历一次情劫?生离死别的苦痛受的还不够么?”轻轻的从已经变的不知所措的小庄怀里直起身,恋恋不舍的目光再一次划过小庄从狂喜转为愁苦的面郏,又掠过木立在一边神情凄苦百变的铁梅。眼神颤抖了一下,勇敢的迎向方羽的深潭似的双眼,双手合十:“法师,谢谢你把放我出来,两百年来,在那无边无尽的寂寥等待中,我已经想明白了,不管做人做鬼,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仅余的怨气也在你和阵法的斗法中消磨光了,不管是你还是摆阵的人,都不是我所能匹敌的,都两百年了,那些害我和大哥的人恐怕也早已做成泥土了,一切都让它随风去罢,。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只是大哥而已,现在终于见到大哥了,我心愿已了,只求法师你大发慈悲,念在我前世的凄惨和这两百年的苦候上,给我一个机会,我用我生命的烙印换和大哥相聚的三天光阴,三天后我愿意魂飞魄散,再也不如轮回,永远的消失在天地之间,请法师可怜,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求你了。”
说完,一脸虔诚的款款拜倒,跪伏如羊。
望了望一脸愕然的方羽,小庄心念电转,顿时明白了烙印换时间的真正意思,“啊?!”的惊呼出口,就觉得胸口宛如被一块大石狠狠的撞了一记,踉跄着仰天便到,随着一口鲜血的喷出,怎么也回不过的这口气终于顺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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