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给方羽和自己以及孩子添上奶茶后,身为主人的乌兰赫娅首先醒过神来,强打起精神笑了笑说道:“政府说这些都是这几年人为破坏造成的,现在已经开始采取了很多补救措施,贺兰山,还有草原上的很多地方都开始了禁牧,保护等措施,听我丈夫说效果都不错,一些环境太恶劣的地方上,牧民们都搬出来了,以后可能会好起来。”
“现在也只有希望这些措施能补救了,对了,大嫂,这里是什么地方?离草甸子还有多远?”方羽知道前面的这个话题太沉重,说下去也只能徒乱人意,所以就换了个话题问道。
“草甸子?这里就是了啊,方羽你来这里有事吗?”听方羽说要找草甸子,乌兰赫娅觉得有些奇怪,其实方羽已经带给她不少疑问了。从方羽前面的反应,她已经基本知道方羽很可能是第一次踏足草原,但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又怎么会在这广袤的草原上一个人乱跑呢?而且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身上看起来穿的又那么单薄。要知道草原上的冬天是如何的寒冷,就连自己放牧的牛羊都时有冻死,更何况随时都可能走上一天也看不到人影,这多危险啊。想到这里,她更加的注意起方羽的回答来。
“这里就是?可是我听格木尔大叔说草甸子上有他们很多的族人啊,现在怎么只有大嫂一家?”方羽觉得有点奇怪了。
“格木尔?你认识格木尔?”乌兰赫娅身体明显的一震后脱口问道,脸色瞬间少了些许血色。
“妈妈,你怎么了?”她怀里的儿子明显的察觉到了她的身体的颤抖,惊讶的问道。
“哦?!”方羽心头一动,不动声色的迎着她的目光微笑着回答道:“是啊,我是在石子岩遇到格木尔大叔的,从他嘴里知道草甸子里住着这方圆几百里内很有名的萨满斯库老爹,所以才决定前来拜访的,大嫂,看起来你也认识格木尔?”
“一个族的人,怎么可能不认识?他还好吗?”垂下头捧着奶茶碗的乌兰赫娅淡淡的问道,但方羽已经注意到她捧着碗的手在微微的发颤。
“他还好,只是看上去有些寂寞,那里太冷清了。”
默默的捧起奶茶碗喝了一口,好像被呛了一下,乌兰赫娅激烈的咳嗽了起来。
“妈妈你没事吧?”半偎在她怀里的儿子赶紧爬起来轻拍着她的后背,连声问道。
“大嫂你还好吧?来,把碗给我。”方羽也赶紧一伸手把奶茶碗从她手里接过,关心的问道。
乌兰赫娅双手捂着脸,伏下身子剧烈的咳嗽了一会,等不咳了,这才喘息着说道:“我没事,只是被呛了一下,方羽你先坐,我去擦把脸。”说完,站起来矮着身跑到门口跟前取毛巾擦脸。被她的咳嗽吓的站起来围着她乱转的牧羊犬花头也飞快的跟了过去围着她轻叫,仿佛在表达对她的关心。
到这会方羽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她和格木尔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不然听到格木尔的名字不会是这个样子,而格木尔送自己的时候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说不定也和她有点关系。
不过看上去格木尔和她的岁数相差不少,应该不会是和感情有关吧?这个念头忽然在方羽的心头一闪而过。
尽管心里有这样的怀疑,但方羽绝不会失礼到去贸然问这些东西,这世上,谁又没不足为外人道的难言之隐呢?
“刚才真是失礼了”擦完脸恢复了许多的乌兰赫娅微红着脸歉然说道,这时她的眼中已经看不出最初的异样。
“大嫂干吗这么客气呢,被呛到很正常啊。对了大嫂,这里现在只有你们一家住,难道斯库老爹他已经迁移了吗?”方羽笑了笑问道。
“不是,斯库老爹他们都住在二十里外的小湖边,那里是草甸子的中心,这里只有我们一家住,算是草甸子的边缘了。”女主人耐心的解释道。
“那大嫂怎么不和他们住在一起呢?”方羽话一出口,心里就暗暗叫糟,觉得自己可能多嘴了。果然乌兰赫娅笑着的脸色微微一黯,随即恢复。但这一细小的变化已经落在方羽敏锐的眼中,让他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本来我们也是住在那里的,不过我喜欢清净,所以就搬到这里来了。”依然笑着,女主人乌兰赫娅淡淡的答道。
“来,方羽喝茶,看来这风沙一时半会还停不了,不知道帖木儿今天能回来不。”还没等方羽再说话,她侧耳听了听外面越发凄厉的风吼忽然又说道。
“爸爸一定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今天要回来呢,他可是真正的男子汉,说话从来都算数的。”克日郎站起身来,仿佛在给方羽宣告一般的大声说道,语气里流露出对父亲无比的信任和自豪。
“克日郎,听起来你爸爸果然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哦。”方羽知机的转过话题,逗起小孩来。
“那当然,我爸爸是整个草甸子上除了斯库爷爷和阔特尔大叔外最有本事的人,当然是真正的男子汉啦,不信你问妈妈,整个族里人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呢。”一说起自己的父亲,克日郎精神大振。
“大嫂,帖木儿大哥是?”方羽把目光转到微笑着看儿子的乌兰赫娅身上问道。
“他是大羊绒公司在乌金附近这片草原上的收购代表,平时都在市里上班,本来说今天要回来的,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乌兰赫娅笑嘻嘻的答道,眼神里有种很温情的东西在流淌。
方羽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她说的这家在全国都赫赫有名的公司,不过心里也更添了一份好奇,按照这家公司的实力,它的一个高级职员要在城市里安顿自己的妻儿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为什么她们还要呆在这里?
不过想归想,已经记住教训了的方羽可没有再多嘴的念头。眼光一转,看到被放在一边的书本和练习簿,于是笑着对克日郎说道“克日郎,前面你是不是在作作业?不如你现在继续啊,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说到这里心里忽然一动,于是又忍不住问道:“对了大嫂,克日郎今天怎么没去上课?他们今天放假吗?”
“不是放假,这里的学校就是这样,因为离的太远,所以克日郎他们只是上早上半天,他也刚回来不久。”
“哦,太远?有多远呢?”方羽有些明白了,顺口又问了一句。
“克日郎上学的学校离这里最近,大约有七十里,快马要跑近两个小时。”怜惜的看着儿子,做母亲的人平静的说道。
“七十里?!”方羽惊讶的看着面前摊开书和练习簿的小孩子,有种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感觉。
“不多啊,我还是学校里离的比较近的呢,最远的像我们班的图图尔德,他们快马要跑三个多小时呢。不过他的马还是没我骑的好,我可是学校里很厉害的骑手哦。”一说起自己得意的这些事情,克日郎停下笔骄傲的说道,本想再说些自己厉害的事情,可看到母亲的眼睛瞅着自己,于是又吐了吐舌头低头开始算起题来。
方羽静静的看着克日郎认真的在那里埋头细算,小小的影子在酥油灯下晃动,忽然觉得落在毡墙上的影子沉重了不少。
轻出了口长气,他振作精神笑道:“克日郎,你这里算错了,24乘2加8应该等于56,不是54。。。”
就在漫天黄沙凄厉的呼啸声里,方羽认真的当起一个三年级小孩的数学老师。
第四节
和写完作业的克日郎还有女主人乌兰赫娅已经闲聊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尽管宾主之间友好的交流让方羽知道了不少蒙古人的风俗和草原上的礼仪,但他还是很快注意到蒙古包外的风吼声小了许多,扑打在毡墙上的沙砾声也稀疏了下来。心里暗松了口气后,刚想站起来告辞,没想到女主人先站了起来:“方羽你先自己坐一会,我去看看牲口怎么样了,克日郎你跟我来。”
跟着她们母子俩一出蒙古包,呛人的沙尘就裹在寒风里把方羽卷进了一个昏黄的世界,灰蒙蒙的地面和空间里肆虐的尘沙和风暴,以及一样漫卷在沙尘里,昏黄阴沉到叫人感觉着分外诡异的天空,这一切让整个原本积雪茫茫的草原此刻看上去就像一个混沌的异界。
无数的沙砾如同急雨一般的扑打在身上让人生疼,弥漫的尘烟几乎能让人立刻封喉。气机流转,曾经见识过沙尘暴威力的方羽立时停住口鼻的呼吸,转成缓慢绵长的内呼吸,就在能见度极为有限的风沙里,他眯着的眼睛不由的往前面正矮着身子,捂着口鼻,吃力的顶风前行的母子俩看去,才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她们身上的长袍就已经变成了灰黄的颜色。
漫天的风沙里,她俩顶风的身影看上去去是那般的渺小和吃力,更糟糕的是还能不时的隐约听到她们摇摇晃晃的身上发出一阵阵极力压制着的闷咳。
暗叹了一声,气机大涨,方羽赶了几步冲到她们身前,调整着把包围裹在她们身上的风沙隔开了一些。三个人又急走了几步,来到了关着牛羊的地方。这正是方羽前面看到的那些用砖块木头盖在蒙古包后侧的建筑物。
拉开仓房门,方羽立时觉得心里一震,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很突然的就让他心头电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在这样的环境里,就是当一头畜生看来也是件很艰难的事情!”
不很大的仓房里,数百只大大小小的羊全部把头蜷缩在彼此的肚皮底下紧紧的挤卧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灰黄色的群体,紧挨着它们的是几十头也头挤头蜷缩着卧在一起的牛,靠门的角落里,七八匹看不出原本毛色的马也四蹄跪倒的挤卧在那里,整个仓房里几乎找不到人可以落脚的地方,到处是牲口和灰蒙蒙的沙砾,就连空气中也夹杂着浓浓的沙尘味和牲口特有的臭味,场面看上去有种很奇怪的悲凉。
或许是感觉到自己的主人来了,原本还算安静的动物们开始骚动起来,先是靠近门口的马,随后是牛和羊,全都叫唤着抖动着身上的沙砾要站起来。
一时间整个仓房里三种动物的嘶鸣响成一片,而身上纷纷抖落的尘沙瞬间又把仓房变成了一个风暴的中心。就在方羽心里暗惊的同时,乌兰赫娅和克日郎嘴里都大声的吆喝了起来,随着连续几声方羽听不明白的吆喝,骚动的动物们又安静了下来,不再抖动身子,站起来的也缓缓的又卧了下去,但口里的叫声和无数双睁开的眼睛却都不约而同的冲向门口的主人。
不知道身为主人的母子俩在这样的情景下有什么感想。但第一次被这么多动物明亮的眼睛似乎求助又似乎悲哀着的眼神看着的方羽,竟然在心头泛起了要落荒而逃的冲动。在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同时,随即又被一种无奈和淡淡的哀伤笼罩住他近乎空灵的心境。
gu903();身边的母子俩看来已经非常习惯这样的场面了,微露焦灼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别的情绪,在动物们大致安静下来后,乌兰赫娅和克日郎迅速的挤进羊群,左拨右寻的不一会便各抱了一只小羊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