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我也困惑了很久,但不管小时候的我怎么问,我父亲都不肯解释。
后来等我慢慢长大了,知道人的言行在很多时候确实会有些没来由的矛盾,所以也逐渐淡忘了。
后来我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里,有了现在的这种能力,也逐渐明白那些东西真的有值得研究的地方,便简单的以为是因为父亲对那些东西有兴趣,所以也要我学习,却没想到另有原因。“说到这里,轻轻出了口气后,方羽的脸上呈现出一抹略显古怪的笑意。略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一直到我将要出来的时候,父亲才把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告诉我,这不但解开了以前一直叫我困惑的那个心结,而且也让我明白了他当年老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的意思。其实那意思和我自己的体悟也基本一致,只是眼下,可能我领会的更清晰些而已。“说到这里,方羽脸上又一次微微露出了笑容。他当然明白父亲在自己临走前悄悄告诉那么多事情的意思,此刻的他正是因为想起来父亲最后重复他那句老话时,眼中那大有深意的看着自己的样子而想笑。
“可能老爸也不会想到,想拿来点醒我的往事,却被我也拿来企图点醒老萨满吧?”想到这里,他又微笑了起来。
“方羽?!”看到方羽忽然打住不说了,老萨满有些不悦的提醒到。尽管他心里并不太想打断方羽看上去很温情的笑容和回忆,但他不觉得现在是沉溺于往事的好时机。已经逐渐从最初的一系列打击中恢复过来的他,已经迅速的在脑海里开始琢磨着如果面对即将到来的种种问题。在这草原上享了这么多年盛名的他,毕竟还是个很卓越的强者。
“老爹,是这样……”看到老萨满基本在自己数管齐下的调节下恢复了几分常态,方羽便也很配合的加快了自己诉说的节奏。再明白不过的他当然知道眼下是什么时候,要是不能把老萨满心中的死结去掉,要是不能把他从那种糟糕的状态中拉出来,那随后的事就没由丝毫转圜的余地。毕竟,在这片草原上他才代表着真正的主人。
所以他毫不保留的把临行前父亲告诉自己的事告诉了老萨满。这些东西,要在平时,他不会说的,因为那怎么说,也是他们方家自己的秘密。
原来几代以来,身为医者世家的方家这一脉家主个个在精研医术的同时,和无数在各自的领域达到极高境界的先贤一样,不可避免的面对困扰着他们的生老病死这一根本问题,展开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探索。几代下来,涉猎过的范围相当的庞杂。星象、占卜、堪舆、服食、练养。甚至包括房中,他们都曾有过很深的研究。
正因为这样,涉猎过太多相关杂学的方家医术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晋入了大成境地。到了方羽曾祖手里,方家自然而然的成为小镇方圆几百里内最有名的医家。当然,除了在医学方面受到这些杂学的影响之外,相对有些淡泊保守的东西也便成了方家的门风,在认识方家的众人眼里,方家一直是是医读传家的最好典范。
但是在探索的大目标上,历经几代的研究,尽管也掌握了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术和法门,但最后得出的大结论却还是“仙道无凭,长生不可期。人的事情,还要人自己来琢磨和调理。”这么一个令他们失望的结局。
这也直接导致了方家从方羽曾祖的那会,就有了父亲老说的那句:“这世界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若求己”的庭训。换句话说,方家在那个时代,就已经隐隐否定了这世界上有什么神明。
但是,与此同时,在涉猎和研究过程中,他们也发现这世间也确实还有很多他们解释不了的东西,因此并没很明确的要求后世的方家儿郎完全放弃已经掌握了的那些东西。
所以方庭轩在发觉儿子身上出现太过诡异的异像时,能相对平静接受。因为他对这些东西并不是一无所知。不然当年他也不可能有胆和有能力去施展从《太平经》残篇上学来的续命术为老婆续命。这也是他自**着方羽去学相术、易学那些东西的原因。因为对这两门,方家有比较深厚的造诣。
一气说完上面这些内容后,方羽冲听的有些入迷的老萨满一笑后,说道:“除了我父亲告诉我的这些以外,我自己在修行的过程中,也碰上过不少很不好解释的事情,我曾经接触过别人的前世,也见识过阴魂和很奇怪的妖物,还和一些很古老的秘门打过交道,可越是这样,就让我越是相信这世上一切的事都是人搞出来的,根本不会有神,起码绝对不会有那种会响应普通人祈求和奢望,真正能永远不弃不离的守护着人的神。
其实咱们都是修炼的人,你想想,那些传说中的神不就是以前修炼出了点异能的人吗?所以很多时候我就在想,如果真有那些神存在的话,他们这些在那种无欲无求的至境下的产物,又怎么可能会去管人世间的事情?“
说道这里,方羽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就连亲若父子,受到点冤屈的自己都会在心境不好的瞬间抵挡不住求证天道的吸引……”轻摇了下头抛开这叫他不舒服的念头,方羽很诚恳的又说道:“尽管我对萨满修行的方式不很了解,可是凭我对巫门的了解,想大致的方式也脱不开借着对这天地山川神灵的信仰和祭拜,来让自己的神意能够最大限度的坚定和纯粹起来。没错吧?”
“尽管我还是不同意你前面说的话,不过你最后说的关于修炼的部分,有些道理。”强忍着内心的滔天巨浪,老萨满缓缓的点头说道。这么多年来,要说在修行和信仰的中途到底有没困惑过,有没动摇过,或许只有他和他自己信仰的大神才知道。“老爹,我刚才说的这些,只想说明白一个问题,我们人的事情都要靠自己去做,并没有要诋毁你信仰的意思,而且,我真的觉得数次接触的那个存在不会是你说的大神,别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明白,那只是我灵神的直觉。直觉之外,没有别的解释,起码现在没有。”
方羽知道要想让老萨满一下子接受自己的这些说法那绝对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也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想把老萨满的心境从那种类似颓废的绝望和茫然中给拉回来,能和自己一起去面对所要面对的一切。
不过刚才他说的这些话,也确实都是他最近琢磨出来的真实想法。尽管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地方有点功利,可在得到天心灯以后,和现在一样,他心里不时有这样的憋闷和丝丝愤怒出现。
“在那些不随肉体的消亡而存在冤魂悲啼的时候,神在那里?”
“在那些把把冤屈和不甘融合到生命烙印的厉魄用几世的光阴挣扎的时候,神在那里?”
“在旱魅那般的邪物肆虐的时候,神又在那里?”
“那为什么我以前每次祭祀,请神,都能感应到大神的存在?”多少明白了方羽意思的老萨满火气没那么大了,但越发的茫然了,想也不想的便把当前最困扰他的问题问了出来。
“这也是令我觉得不解的地方,按照我心里的推敲,老爹每次感应到的大神,应该就是咱们在莫龙圣山一起感应到的那个存在,不过……”方羽迟疑着说不下去了。
“现在方羽你自己也发觉你说的和你感应到之间有矛盾了吧?”老萨满听到这里,心里得意了起来,转瞬又再次陷入沮丧。
“老爹,尽管我还不知道这个存在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我也承认它是个几乎不可抵御的存在,但说它就是大神,我存疑。刚才你也看到了,就算大神不来,你照样可以让所有人相信大神的存在和显灵,对吧?眼下,这是最重要的。”顿了顿,方羽对正眯着眼睛看自己的老萨满一笑:“刚才”显灵“的时候老爹想必也想通了这个问题,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这不正表明老爹也明白,人的事情还是要咱们自己来处理么?现在咱们何必为了在这些末节上争执而浪费时间呢?
难道大神会帮咱们挡住那些老鼠和兽群?“说到后来,方羽不笑了,清亮的双眸只是静静的看着神情百变的老萨满。
良久的愣怔之后,老萨满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两滴浊泪滚过面颊。
“方羽,我开始有点恨你了。”深深的出了口长气后,两眼中重新闪烁起精光的老萨满忽然幽幽的说道。
站在缓坡顶上,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们赶着自己的牛羊慢慢在天鹅湾的那一顷碧波前集结,方羽心头忽然一动,扭头问道:“老爹,问句不知道当问不当问的话,难道草甸子这片地方,就只有你这个萨满在看顾吗?政府的编制和人员呢?
这种大规模的灾害按道理应该有他们出面预警和解决的,怎么到现在没看到他们?“
苍老的嘴角边上难得的浮现出一抹苦笑,老萨满刚要说话,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引开了注意。
“额得图吉,你怎么也跑来了?”老萨满眉头一皱,对着还不等马停稳,就滚鞍下马,直冲到自己面前的年轻人问道。
方羽一看,来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额得图吉,便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同时心里也在揣摩他的来意。
“老爹,不好了,狼群从野狼沟那边围过来了,还有青花台,喇刺川,乌金湾这些方向统统有其他的兽群,都往这边围过来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满头大汗的年轻人根本没看到的他打招呼,只顾着自己急匆匆的说话。
“这些地方相隔这么远,你都看到了?”老萨满心里一紧,但还是保持着表面的镇静问道。
“不是,我只看到有狼群,别的是听路上往这边赶的人们说的。”到这时才有功夫挤出个笑容给方羽打招呼的额得图吉答道。
“你在路上都碰到那些部族了?”老萨满的眉头都快皱到一起了。
“这一边的十一个部族都碰上了,他们都在往这边赶,说那边全都被不知道从那冒出来的兽群给堵住了。”
老萨满一听,心里倒吸了口凉气,赶紧问道:“有没人伤亡?”
“说起这个还真奇怪,没有人伤亡,就连牛羊,被吃掉的都不多,我看到狼群的时候,也没见有狼来追,不然我绝对跑不掉。也不知道是从那跑出来的那么多狼,多的能吓死人。”
“那你父母和你哥哥他们呢?难道你是一个人跑来的?”老萨满声音转厉的问道。
“他们都在后面跟着那些人一起走。我是专门跑来先给老爹你报信的。”年轻人心里有些委屈,赶忙分辨到。
“那你赶紧回去,叫他们在天黑之前一定赶到这里,都到天鹅湾去。赶快!”
目送额得图吉的马驰下缓坡,一直没开口的方羽这才问道:“老爹,来得人大约有多少?天鹅湾那里能挤的下吗?”
“大约也有四五千人,加上牛羊,挤不下。”
“那怎么办?”方羽问道。
“不知道,看来必要的时候只能放弃些牛羊,尽可能的保住人了。”老萨满面无表情的直接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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