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门徒(2 / 2)

天元 血红 6036 字 2023-11-15

“哼哼,看看你小子还有什么料没显摆出来罢,今日实在是让我无凡大为惊喜啊!”这满脸大胡子的无凡眼里闪过一丝值得玩味的不良光芒,一缕杀气突然从他身上冒了出来。原本已经融化进了这附近山林中的他,就好似一副淡墨山水画上突然被人用朱砂泼上的一抹大红色一样,无比的刺眼,和这四周的山林格格不入起来。

正呼呼大睡的江鱼突然浑身肌肉一个绷紧,自那深沉的睡眠中醒了过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感觉让他心脏剧烈的跳动,通体鲜血迅速的流动,给他的四肢带来了更强的力量,更快的反应。好似有无数把小刀在自己身上乱刺一样,江鱼甚至感受到了一阵的剧痛。“该,该死的,这是上次便宜老爹他们去迎接那朝廷的大将军时,那些在沙场上和突厥人打过仗的死士身上才有的杀气。混帐,谁派了这样的高手来对付我?我江鱼不过是扬州净街虎的老二,还不是大唐净街虎呀,谁派这样的死士来对付我?至于么?”

两头大虎、白色巨蟒、火红色的火灵蛇同时嘶吼起来,两头大虎紧紧的靠着江鱼,嘴里发出了低沉的咆哮。那条白色大蟒慢慢的绕着江鱼的身体盘了个蛇阵,冰冷无情的眸子带着森冷的杀机朝着四周山林窥视着。那条火灵蛇最为歹毒,干脆就顺着江鱼的裤腿钻进了他身上,小小的身躯藏在了江鱼的怀里,一对凶光四射的眸子朝着四面八方乱晃,小巧的毒牙上已经有赤红的毒液慢慢渗了出来。

‘飕、飕、飕’,三根不过小手指粗细的树枝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过来,打飞了两条大虎,更将那条巨蟒团身打飞了十几丈,胡乱怪叫着滚进了茅草坪里。两兽一蟒摇摆着巨大的身躯想要从茅草中站起来,脑部受了重击的它们,眼前却是一阵金星乱闪,哪里能爬起来?这三条畜生看着江鱼的方向,嘴里发出了急促的吼叫声,隐隐有催促江鱼赶紧逃命的意思。

江鱼可以毫无障碍的和这些凶残的野兽厮混在一起,可是并不代表他就有多大的能耐。两条老虎轻轻的一摆尾巴,就能将十个江鱼砸成粉碎;至于这条白蟒,更是一顿饭能囫囵吞了二十几个江鱼。三头畜生活得久了,早就有了灵性,发现抛出那三根树枝的人,身上带着它们最为惧怕的那种气息,它们都对付不了,哪里还有不赶快叫江鱼逃命的?

江鱼怒号一声,感受到那一股杀气还凝重的锁定在自己的身上,猛的大吼起来:“大猫小猫还有白虫儿,你们赶快走,不要管我!人在江湖飘,怎能不挨刀?今日我江鱼认了!你们快走,还没人能在山林中追到我哩!”吼完了这几句,感受到那杀气更加的浓厚了,江鱼展开身形,好似一阵清风,一道轻烟,擦着茅草坪就朝深山中遁去。

两虎一蟒相互看看,同时吼了一声,掉转脑袋狼狈逃窜而去。刚才发声叫江鱼逃窜,那是尽它们的一点江湖义气而已,如今江鱼跑了,那股杀气也不见了,它们还不赶紧走,莫非还要留在原地等那可怕的高手来扒皮抽筋不成?三根不过半两重的树枝,能将它们数百斤近千斤的身躯打飞十几丈,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江鱼疯狂的奔跑着,肺腔大大的张开,然后缓缓的合拢,一股股清新的空气流转全身,体内鲜血流转,给他提供了强大的力量,让他能够加速、加速、再加速的朝前飞奔。沿途的那些花草、树木,似乎从它们身上都有一股蕴含了无穷生机的自然力量泛了出来,被江鱼吸进了身体,融入了他的肌肉中,让他的身躯再一次的加速。一步,就是一丈,一弹指的时间,江鱼就能跑出五步之遥。若是如今狂奔的江鱼,被大唐的那些游侠儿看到,怕是要惊呼自己见鬼了罢?

化为一阵风,化为一道烟,江鱼奔跑之时,没有激发一点风声,没有踏弯一根草叶,没有碰落一片树叶,更没有折断一根枝条。这是他的天赋,这是他六岁时父母双亡,被老家人千里奔波送来唯一的一个姑姑家求庇护时突然觉醒的天赋;是他八岁时被疯狗盯上,眼看着就要被咬死时更一步激发的天赋;更是他九岁时就跟随李林甫等纨绔子弟横行扬州街头,在一场场斗殴中打闷棍、套布袋、设陷阱时全面爆发的天赋。

奔跑无声,轻松的可以蹿起丈许高下,比同龄人高了近一个头,一拳打出,竟然有着成年人的力道,桀骜而放荡不受任何的礼法约束,好似一头山林中的野兽一般,这就是江鱼,李林甫的二弟,扬州大都督府李参军收下的二子,所特有的天赋。蛇虫不伤,虎豹无害,通体剔透自然,这就是江鱼仗之以横行扬州城外山林的天赋。

如今,这样的天赋已经被江鱼发挥到了极致,他的身体恍惚间似乎都能随着四周的环境略微的改变自身的色彩,整个人已经失去了具体的形象,只有一抹淡影在那山林中不断的闪动。他身上更是无生机,无死气,好似全部气息都融入了山林。江鱼更是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飘忽了起来,恍惚了起来,四周山林树木发出的生气在体内一阵阵的进出,让他身上更有力气,更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他跑下去。

他没有看到,自己怀中的那条火灵蛇已经贪婪的张开了大嘴,对着他身体四周渐渐蒙上的一层淡淡的青气一阵狂吸,一缕淡青色的雾气流入了这小蛇的身躯,火红色的身体上一阵的光芒闪动,好似那蛇儿都燃烧了起来。

小蛇在享受那最纯正的生气以滋养自身,江鱼却是越来越恐惧,一颗心都差点缩成了一团。后面有风吹来,风中的杀气更盛,好似一股股寒风,吹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已经融于这一小片山林,可是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后面追杀他的那人,似乎已经融入了整个观音山――那人好似掌上观纹,清晰的掌握了他的一举一动,隔着几里路,就能把握住他所有的气息,那股杀气,还紧紧的锁在了他的身上。

沉重的压力让江鱼差点没疯掉,他喘着气朝前继续猛奔了数里,身上肌肉已经好似燃烧一般灼热起来,毕竟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娃娃,就算他天分再高,就算他能不断受到山林生气的滋养,他哪里又能坚持太久的奔跑?最终江鱼一个虎扑,倒在了一片茂密的荆棘刺中,他怒声嚎到:“我操你大爷的,来者是哪路好汉?你这样的过江强龙,找我这样的地头虫出气作甚?那胡德乾,没资格找到您老人家罢?”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声长笑,山林中回荡起一股长风,一道朦胧的人影裹在强风中,以比刚才江鱼奔跑的速度快上十倍不止的高速,从那数里路外直冲了过来。那股杀机消泯得无影无踪,长风所过之处,所有树木、花草尽皆低头,等那强风扫过,一应山林苗木没有丝毫损伤得又恢复了原状。强大的力量和温和的自然,如此和谐的融合在了一起,让江鱼看得目瞪口呆,惊为天人。

那朦胧的人影围绕着江鱼转了几圈,转得江鱼眼珠子都快打哆嗦了,无凡才突然出现在江鱼面前,‘哈哈’大笑道:“良资美才,上天不负我无凡!江鱼,你跪下磕头罢。小小娃娃,不要和你那不成器的大哥李林甫学那江湖口吻,还得我无凡好好调教你才行啊!”无凡真正对江鱼爱到了骨子里去,这一通狂奔下来,两人足足奔跑了有五十几里地,而且都是以常人难以坚持的高速奔跑。一个十一岁的娃娃能够在山林中有这样的表现,加上他那明显和自己的体格比例相近甚至更加完美的长长的手脚,无凡真是喜欢到骨子里了。

江鱼呆了一下,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大无畏精神,指着无凡喝道:“我给你磕头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头岂是能乱磕的?”

无凡‘呵呵’一笑,坐在了江鱼面前。他两只手指突然一弹,将那自江鱼怀里射出,张开大嘴就要咬自己一口的火灵蛇弹飞了数丈远,笑眯眯的说道:“磕头拜师啊!拜师的时候,你总要磕头的罢?江湖好汉也好,朝廷高官也罢,就算是当朝的太子,谁在拜师的时候不要磕头呢?天地君亲师,这是天理纲常,容不得你不磕头的!”

担心的看着那昏呼呼艰难的爬回来的火灵蛇,江鱼急忙将它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竖起上半身怒声道:“我就是不磕头又怎地?那几个老书虫,我鱼爷就从来没有向他们磕头过,你就算比我跑得快这么一点点,莫非就要我向你磕头不成?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江鱼其实心里清楚,这大汉能跑出这种恐怖的速度来,那是听都没有听说过的,说不定就是传奇故事中‘空空儿、精精儿’那样的剑侠一流的角色。能拜这样的利害人物为师,他心里是很有一点希冀的,但是所谓输仗不能输人,身为扬州净街虎的老二,他怎能如此轻松的弯下黄金膝盖去?

“呵呵呵呵!”无凡放声大笑起来,良久,他才点头笑道:“那好,我且问你,你为何不向你都督府书房里的那几个老书虫磕头?”

高高的昂起自己的脖子来,江鱼大声说道:“寻章摘句,那群老书虫教授的东西,于国于家有何用处?他们自己的儿子都在外面踹寡妇门,挖绝户坟,还有人纠集在一起人家小姑娘的,什么龌龊下烂的事情我不知道?这群老货,也配做我的师父?我为甚给他们磕头?”

重重的一点头,无凡一掌拍在身边的小树上,笑道:“说得是,一家不扫,何以扫天下?这些老瘟生,他们的学问其实是没有什么大用的。只是,你且说,你想要找什么样的人做你的师父?你又想要做什么呢?”

寻思了一阵,江鱼看着无凡笑道:“我江鱼虽然年幼,却也是有点想法的。我大哥经常说,他想要发达!他是李家的宗室,由不得他不想去做那高官显爵的。我江鱼呢,对于当官却没兴趣,只是大哥他自幼照顾得我好,我也只佩服他一个的,总不能弱了他的名头去。我们兄弟俩两年的功夫闯下了‘扬州净街虎’偌大的名头,日后将那‘扬州’二字换成‘中原’,却也就马马虎虎了。”

无凡差点就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无奈的看了神采飞扬的江鱼半天,终于艰难的比划出了一个大拇指:“你小子,有种!想要做‘中原净街虎’,所到之处,人人避退,那,你就要有让天下人都避退的本事!你且看我这一招,你见过没有?”

江鱼定神看着无凡,无凡右手伸出去,光滑好似硝好的皮革一样的手指一曲一弹,一股无形的劲道‘哧啦’一声射出,撕裂了沿途数百支草茎,震得那草沫儿乱飞,命中了十几丈外的一株三五人合抱粗的大杨木。一声闷响传来,那株大树正中最粗的地方,前后贯通了一个小碗口粗细的窟窿,一蓬粉碎的木屑自那窟窿的另外一侧喷出,笔直的喷到了后方的山崖上,硬生生将那山崖打出了一个深有丈许的大坑。

一指之威,竟至于此。江鱼呆滞的看着那树上和山崖上的大窟窿,又转过头来呆呆的看了看无凡那没有丝毫出奇之处的手掌,突然喃喃自语道:“空空儿乎?精精儿乎?红线女乎?扬州都督府守城的铁臂弓,也没这么大的威势。你,你变得法术不成?”

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无凡微笑道:“空空儿、精精儿师兄弟,还有那红线女,虽然都是传说中的人物,我无凡却也是见过他们几面,只是他们不认识我就是。你想要做‘中原净街虎’也好,你想要跟着那李林甫一起做高官显爵也罢,总要有一身本领才是。你如今诗词不通,文赋不学,更要说明经、明算、明礼、明法之学,不如跟了我无凡在天下逍遥数年,学得一身本事,海阔天空,自得快活,岂不是好?”

江鱼呆呆的看着无凡,心头一阵的颤抖――这是空空儿、精精儿一流的人物啊,虽然人家不认识这自称无凡的男子,想必是无凡比起他们还是弱了一点点,但是,总归是那传说中的人物一流!这样的师父,若是白白放走了,岂不是猪头一个?更何况,今日那两百野狗大战白龙帮群侠一役,想必自己的老爹是要用铁火钳和自己的屁股做一番较量的,与其回家挨打,不如跟着这厉害的师父去学本领。

若是自己能学得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日后自己的大哥李林甫在朝廷中做官,自己凭借那一身本事,怕是横行长安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兄弟齐心,力可断金,以大哥的心机和自己的机变,怕是‘中原净街虎’这个名号,并不遥远罢?

寻思了好一阵子,江鱼很是奸诈的看着无凡问他:“为何要找我做徒弟?还这么巴巴的吓了我一跳!”

无凡很诚恳的看着江鱼,摊开两条长臂无奈的说道:“本门人丁稀少,除了为师的师尊也就是你的师祖远渡东方大洋去逍遥快活了,怕是其他的几个师叔伯、师兄弟的骨头都能打鼓了。本门的功法奇特,不是你这样能和整个天地自然交流的人,根本无法修行本门的法诀。为师在长安碰到了你大哥李林甫,听得他说起你的情形,纯然一块纯金璞玉,若是放过了,岂不是耽搁了以后的修行?”

又眨巴了半天眼睛,江鱼指着无凡说道:“先不要说得这么亲近,我江鱼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那扬州府内的武馆,却是有很多臭规矩的。我且问一下,我们这门户叫什么名号,可是响亮么?可有什么清规戒律?我江鱼,却是要吃肉喝酒,以后还要给江家繁衍子孙后代的,这清规戒律,我是遵守不得的。”

轻轻的笑了笑,无凡很有点奸诈的低笑道:“本门没有任何规矩,若是有,唯一的规矩就是这天地的戒律罢了。本门从洪荒自然而来,修得是那洪荒流传下来的自然之道。就好似那野兽一样,渴了要喝,饿了要吃,若是发情了,找一头母兽交配繁衍又有如何?只要不违背天地的戒律,不做那逆天行事的勾当,比如说,你不要为了找一交配的女子而去掳掠数百民女,不要为了一顿饭而杀死数千百姓,谁来管你?”

“吹嘘罢,吹嘘罢!”江鱼在心里一阵的痛骂,什么狗屁洪荒大道?什么是洪荒?天地初开的那一段时间,叫做洪荒!‘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一句话,他江鱼还是记得清楚的。什么门派能够从那洪荒时代流传下来?那时候怕是天下都还没有人罢!“不过,可以理解,他这种都快绝了香火的门户,为了收徒弟,给自己的脸上贴金,这种事情,我和大哥也做过,有甚了不得的?只要他的武功厉害,哪怕他再吹嘘,也是无关紧要的勾当。”

“那,本门叫做什么?名号可响亮么?”江鱼看着无凡,问出了他这个最紧要的问题。行走江湖,要的就是一个响亮的名号,比如说,当年李林甫还在扬州的时候,‘净街虎’兄弟打出扬州大都督府的派头来,那是百邪避退啊,什么白龙帮之流,都要闻风而遁。若是自己的门户有一个响亮的招牌,能够盖过如今的天下第一禅林同时隐约也是天下第一民间武力集团‘少林寺’的,那岂不是快活?

脸上露出了几丝古怪的意味,无凡嘿嘿怪笑了几声,连连点头道:“响亮,当然响亮,我们这一个门派,叫做‘望月宗’,乃是一等一有名有姓的大门派。天下所有和我们档次相当的门派,听得我们的名字,都要敬畏我们七分,气恼我们三分的,怎么不响亮?为师的可以用本门祖师大……的名义发誓,本门的名号,一定是极其响亮的。”本门祖师的名字,被那无凡很无良的含糊卷了过去。

听得无凡的誓言,江鱼顿时心中一片的平坦,大唐时,民风纯正,侠义之风极盛,就算是街头的地痞流氓,一言既出,也是刀都捅不回的。当下江鱼跳起来,恭敬的朝着无凡行了那九拜大礼,嘴里已经高呼‘师尊’。那火灵蛇晕头转向的从江鱼的袖子里面探出头来,咬牙切齿吐着信子朝着无凡发狠,却是不敢再向他袭击了。

无凡心头大慰,连忙搀扶起江鱼放声笑道:“好,好,好,今日得佳徒如许,祖师爷他们在天也会欣慰的了。江鱼,你也不用回家了,就跟着师尊走罢。唔,如今是开元初,为师耗费十年光阴,一定要将你打造成年轻一代中响当当的人物来!”

拉起江鱼的手,无凡大为开心的带着他急速远去。江鱼一路上也是放声高歌,心中对那扬州府城内的便宜干爹以及自己姑姑的丝毫挂念,没心没肺的就跟着这个刚刚见面的无良男子扬长而去!

无凡欣慰的看着江鱼,心里一阵的暗笑:“祖师在上,弟子今日可句句没有虚言。我望月一门,名头自然是响当当的。这名头太响了,以致于其他四门见了我望月的传人就好似见鬼了一般群起而攻,这却是不能怪我说假话的了。我望月的名头,自然是响亮的。”

“祖师在上,今日得此佳徒,我望月一门,香火绵延哩!还望祖师在天慈悲,让这孩子一路顺利罢!”

‘叮’,无凡身后的长弓,弓弦突然自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