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随手掏出一封信扔在桌上,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
钱成拿起来,看到圣谕两个字,腰就忍不住弯了下去。等他抬起头来,看向平安的眼神简直激动得像马上要扑过来。平安连忙道,“现在可以去抓人了吗?”
“可以可以。”钱成激动不已,小心的将手谕放好,然后才脚下生风的出去了。有手谕在,别说物品,就是三品大员又如何?照样抓!
等知道平安究竟做了什么的时候,皇帝才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他以为平安心里有数,不会将事情闹大,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结果平安的确是没有闹大,截至现在,这件事外头仍旧一点风声都没有,可见皇城司办事手段之利落,的确将影响降低到了最小。
然而看看他抓了什么人?
本次京畿路秋闱的主考官,翰林学士邱文浩!三品大员,天子近臣,带知制诰衔!
谁给他的胆子?!
第60章扬威名初露峥嵘
这几乎是将天通了个窟窿啊!
偏偏这个权力还是自己交给他的,而这个窟窿,自己也理所当然,要替他补上。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名单扔在御案上,没好气的对张东远道,“去将那胆大包天的平安给我叫来!”
张东远抿着唇忍笑去了。这还是他头一回见着皇上生气,可这气却生得奇怪,看着像是拍桌子瞪眼,细细一品,其中的亲昵和赞赏,却是丝毫都没有掩饰的。
张东远并不明白皇帝这种心思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只要再次确定,平安很得皇帝看重和喜欢就够了。
等他走了,皇帝重新将那份名单拿起来看了两眼,还是忍不住摇头。下头的那些人就罢了,前面三个,一个是自己钦点的主考官,两个是充任读卷官的吏部郎中和员外郎,这可真是……胆大包天四个字,生生像是为了他造的。
朝廷中几时见过这样不讲章法,一顿乱拳结果还真个打死了老师傅的愣头青?
至少抓人之前,要跟自己通个气啊。
再看看这抓人的办法,皇帝都要被他气笑了!据说是尾随人家邱文浩,足足跟了两条街,到了僻静处,直接下手把人敲晕拖走,丝毫不拖泥带水。邱文浩的家人只知道他没回家,至今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这是抓犯人还是打家劫舍呢?从前倒没发现,皇城司的人原来身手竟也这样利落!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皇帝又从这初生牛肚不怕虎的气势里,看出了几分讨人喜欢的地方,诸如有胆识,而且抓人也不算鲁莽,知道借自己的势等等……总之就是明知他做错了,还非得想方设法,替他找个理由出来,夸他干得好!
倒有几分朕年轻时的样子……这个念头模模糊糊从皇帝脑海里划过,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平安偏爱亲切。
不过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想法,等平安真来了,他依旧板着脸,辨不清喜怒的样子。
张东远是在宫门口碰见平安的。他本来打算亲自去找人——这毕竟不是小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结果平安也正要进宫汇报呢。两人便又转头朝天乾宫来。
一路上张东远微微犹豫,还是向平安透露了一点,“你可是捅了天大的篓子,皇上听说之后,发了好一通脾气呢。待会儿你可自己小心。”
虽然并不觉得皇帝会真的如何,但这也不妨碍张东远趁机收买人心嘛!
平安自然谢过了他,心里斟酌着待会儿见到皇帝应该说的话。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把天捅了个篓子。这样的行事,在官场中其实是非常令人忌讳的。因为你不懂规则,不顺应规则,一时半会儿看起来气势汹汹,但其实根本没有根底。就像是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一个闹字就将这件事的本质给阐述出来了。最后的结果,当然也就是给镇压在五指山下。
看起来气势汹汹,那是因为真正能对付你的人还没出马!
但平安不能不这么做。皇城司是做什么的?本来就是搅混水的,就是要让人恨,让人顾忌,让人害怕!
如果没有做忠臣,孤臣,纯臣的准备,是根本抗不下这份责任来的,即便是接手了,也不可能干得长。所以平安索性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竖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当然,这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他也有“靠山”。
圣谕在手,不管做什么,都成了有本可依,于是别人即便再忌惮他,再想把他给搞掉,也不能动手了。所以搞情报的,必须要有百分百的忠诚,也必须得到百分百的信任,否则是干不下去的。
皇帝目前的态度还是支持自己,平安这一次动作大了一点,未尝不是一种试探——你有多信任我?能给我多大的权力?
这种试探看似很危险,但平安将他控制在一个范围内,不至于触底,但多少也能从皇帝的反应看出他的倾向。如果皇帝相信自己,那不用说,继续干,如果不,那自己的宏伟蓝图还有没有实现的必要就很难说了。
不过光是看张东远的表情,完全看不出皇上发过脾气嘛,否则这位御前大总管早就板起脸来跟他撇清距离了,怎么可能好心提醒他?
两人各怀鬼胎,言笑晏晏的走到本初殿门口,然后才敛容正色,迈步走了进去。
皇帝这次脸色很严肃,端坐在御案后翻看奏折,头也不抬。张东远和平安不敢打扰,只能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直到一本奏折看完,皇帝抬起头来,平安才上前行礼。
然后不等皇帝开口,平安连忙汇报了自己这几天的成果,并且将自己带来的奏折呈上。既然案子办完了,他就按照这里的规矩写了奏折,耗费了不少脑细胞。
皇帝随意的翻看了两眼,跟自己知道的差不多。他哼了一声,将奏折直接扔到平安身上,“你可知罪?”
“臣不知。”平安十分诚恳的道。
皇帝怒极反笑,“好好好!朕竟不知你胆子竟然这么大!你自己看看办的是什么事?”
“自然是照章办事。”平安道,“皇上让臣全权处理此事,臣自然不能姑息任何一个罪人。皇上又要不能影响秋闱,所以臣让人处处留心,并不曾因此引起喧哗,更不曾传出半点消息。”
“你既然明知不能影响秋闱,为何连朕的主考官都抓了?明日开场朕要去哪里变出来一个主考官?”
平安道,“若陛下担心没有主考官,大可放心。臣来时,已经把人放回去了。”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你就不担心他再施什么手段影响考试?”
“想来皇上不会让他如此。”平安道,“其实臣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只是要劳动陛下移驾贡院。届时皇上只要随便找个理由将邱文浩给贬下去甚至抓起来,自然就名正言顺了。”
“歪门邪道!”皇帝斥道,“看看你的人是怎么办差抓人的。背后敲闷棍,这就是皇城司的办事方法?我让你的人跟禁卫军换换如何?这样的好身手,在皇城司实在埋没了!”
“陛下过奖,不过即便是皇城司办事,身手也是十分重要的。毕竟抓人时难免会遭遇抵抗。”平纳毫不客气的将皇帝的话当成夸奖笑纳了,甚至还道,“若是陛下同意皇城司从禁卫军中招人补充,就更好了。”
这时候了还敢跟皇上讨价还价,张东远一边抹汗,一边对平安佩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