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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艾丽默默审视这个年轻的将军时,他也默默看着她。
她穿着自由市居民最常穿的兜帽长袍,不过这时袍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气味在熏了苏合香的大帐里仍然特别难闻。
她之前大概没少被殴打,脸上新伤摞旧伤,竟找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肤,不是青肿就是血渍血痂,还粘着沙土,所以几乎看不出她原本长什么样子,就连眼睛现在也被披面而流的鲜血掩盖,连瞳仁的颜色都看不清。如果不是她被一条粗绳五花大绑,她身上脏得看不出本色的袍子会把她姣好的身形也掩盖起来,从身形来看,她应该是个少女。
她嘴唇也破了,干掉的鼻血在她无声冷笑时碎成粉末落在她衣襟上,嘴唇的裂口又流出鲜血滴在地上。
然后,他问,“你杀了七个士兵?”
“是。”
“为什么?”
“我的妹妹才十岁,可他们强、奸她,还扭断她双腿膝盖的关节,如果他们强|奸的是你的妹妹,你会不会杀掉他们?”
“住口!”
“闭嘴!”
蒙巴顿将军身后的军官们和苏芳陆战队的指挥官一起大喝。
年轻的将军只是轻轻挥了下手,他们立即噤声了。
有意思。这个据说是自由市低级□□的女孩,有着最为纯正的帝都口音。
庞倍·蒙巴顿仔细看了艾丽几秒钟,转过头对波顿所说的那位古德温家的少爷说,“若瑟,找军医去看看她妹妹。”刚才出去打探消息的若瑟·古德温上尉应了一声走出帐外。
庞倍又看了艾丽一眼,慢吞吞地说,“贝隆上校,我想去看看案发的地点。”
贝隆上校心里叫苦不迭,可是只好硬着头皮叫人带路。
艾丽也被从地上抓起来带着一起去。
蒙巴顿将军转头向后看了一眼,走出大帐,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德鲁蒙多上校对抓住艾丽的两名士兵微笑,“我想苏芳的陆战部队不至于连这种体重不超过一百磅的女孩子也得捆起来才有安全感吧?”
他这一笑让推搡艾丽的两个士兵脸上一红,他们一边解开捆绑她的绳索和手铐一边腹诽,你们这些只会坐在战舰驾驶舱里的娘炮,你是没见到这娘们杀人的场面!哼,待会儿就看到了,希望到时候你还能对着喷得满帐的脑浆笑出来!
你们这种只会坐在战舰驾驶座上的娘娘腔见过血和脑浆么?!
可惜,他们失望了。
蒙巴顿将军和他手下的龙骑机兵队骑士们对被七个人的鲜血脑浆喷涂了的帐篷感觉良好,将军甚至还饶有兴趣的推测出了那个女人杀人的顺序。
“你最初用的武器是一把轻型近战蓄能武器,很可能还改装过,你用的非常熟练,开枪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蓄能恰到好处,射的很准。目标被击中时立即死去,前面六个人是被这支武器杀掉的。嗯,你杀这六个人的时候速度快得惊人,可能……不到六秒钟。这种速度……你是在哪儿接受射击训练的?这把武器现在在哪儿?”
他用那双蓝紫色的眼睛看着艾丽,语气温文尔雅,就像他们不是身处躺着七具尸体的凶案现场,他问的也不是凶器的去向。
艾丽和他对视了几秒钟,她从他的表情和眼神里完全得不到任何信息,因此无从判断他问这问题的最终目的。所以,她继续倔强地沉默着。
庞倍·蒙巴顿将军走向那具倒毙在营房帐门边上的尸体边,蹲下观察,“可惜,你的武器能源耗尽,于是你用它砸在他的脸上……”他看着那恶棍半脱的裤子,“他才是正在施暴的那个人,但你把他留在最后才杀。你很冷静,从一开始就打算把这间营房里所有人都杀死。”
“他们都该死!”艾丽想起那些禽兽围观大笑起哄的样子,仍然怒火不止。
他抬眼看艾丽一眼,垂下头,用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翻动尸体的头颅。
他翻开尸体的眼皮看了看,又检查尸体的双手和双臂,“你被他压制,他用手扼住你的脖子,但你并没做任何挣扎,所以他的手臂和脸上没有任何反抗伤。嗯……你可能是用了什么花招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然后,一刀割过去,刺瞎——不,不是刺瞎,只是割伤了他的双眼,你的刀可够差劲的,但是这对他的心理上的刺激非常大,他失去了冷静,并因此丧命。”
他歪头又看看死尸胸口的伤痕,“不过,你没有什么近身搏斗经验,不然应该能够一刀刺中他的心脏。但这家伙也是个傻瓜,他本该像原先计划的那样掐死你,可他慌乱了,他站起来想和你拉开距离,于是你从容地取了一把士兵的武器向他射击。你只射击了一次就把武器扔掉,是因为武器的后坐力让你肩膀受伤。”
他说完,站起来,走到艾丽面前,微微垂首,仔细审视,良久才说,“你除了那把短程武器,还有一把匕首短刀之类的东西,也许刚开刃不久。”
艾丽和他对视着,她的呼吸突然有一丝乱。这个年轻将军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是让她觉得害怕的,而艾丽拿不准他眼里让她感到紧张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对她犯下的这桩凶案的兴趣让她格外不安。
他对生命应该是漠视的,不是么?他可是从帝都来的龙骑机兵队的最高指挥官啊。他的一个命令弄死了那么多自由市的人,自由市最高级的美女们,倒毙在珍宝赌场门前,血凝固后走在上面就像踩在果冻上面……
他现在想要对我干什么?
他弄死我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他为什么纡尊降贵亲自审问我?像他这种从帝都来的人,不应该在我距离他们两米远的时候就掩住鼻子么?
可他现在这样子,就像在轻嗅笼中鸟儿的猫,猫看起来依然优雅如常,可猫胡子却在轻轻颤动着。
有了猫和鸟儿的想象后,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怪异的念头,她觉得,他靠近她的时候,与其说是在审视她,倒不如说……他在闻她!
天哪,他真的是在闻我!
艾丽震惊得几乎要叫起来。
那是种十分谨慎而隐秘的细嗅。
就像端坐在鸟笼前的猫,鼻孔没有一丝翕张,身上光滑的毛纹丝不动,猫眼睁得圆圆的,两爪里的锋利爪子也藏在肉垫里,可是看着鸟儿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这种认知让艾丽颈背后的寒毛一根接一根慢慢竖起。
如果她这时还是平素的样子,她并不会感到如此可怕。
早在被桃乐妃抓住奇货可居的时候,艾丽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美貌是很罕见和吸引人的。
可她现在这副尊容——
说“不能看”已经是很大的恭维了,更别说她此时的身上的气味,那是干涸后的人血、脑浆的气味,再掺杂早些时候拉肚子时袍角粘上的污垢气味,说这股气味是臭味都侮辱臭这个词了。
而反观那个年轻的将军,他身上有十分隐约但独特的香味,他眼睛明亮,皮肤光洁,看起来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可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在偷偷闻我这么个臭烘烘的丑八怪!
于是艾丽更加笃定,这位年轻貌美,举止优雅的将军一定在想着什么针对她的邪恶计划。
他一定准备好了什么更邪恶的计划。
没准他待会儿会宣布继续晒刑,而且……他也许会让人用细树枝把我的眼皮撑起来,让我的眼睛晒成两个黑洞……就像萝伦给我讲的那些可怕故事里面的沙漠匪徒对他们抢劫的商人那样。
她越想越怕,心通通乱跳起来,最初鱼死网破时那种不畏死的豪情早就偃旗息鼓,只留下绝望、愤怒和痛恨。
年轻的将军忽然和她拉开了距离,对她展颜一笑,他容貌本就十分俊美,微笑的时候更是迷人,有种仿似花朵在眼前毫无预兆的骤然盛放的感觉,令人短暂失神。
就在艾丽为这突兀的一笑愣怔的时候,他突然在她左肩上捏了一下,那一下并不是很大的力道,却正好捏在她几乎脱臼错位的肩关节处。
艾丽痛苦地低哼一声,冷汗从额头鼻尖一齐冒出来。
“给她搜身。”年轻的将军向后退去,脸上恢复了那副平静无波的,从帝都来的贵族应有的表情,那个短暂而绚丽的笑容仿佛只是艾丽的错觉。
他在艾丽被搜身的时候甚至还背过了身。这种贵族遵循的礼仪仿佛已经印刻在骨髓血液里,但艾丽却知道,她眼前这位出身高贵的年轻将军跟她和萝伦一致认为拥有骑士风度的“不耐烦”,甚至和在死前对她们流露悲悯的那位帝国中士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