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臣脾气执拗,在得知大钺氏竟然再犯边境,气得一拳砸碎了营中一张桌案。
庆王头脑冷静地看着舆图,与赵笃清一道,将探子沿途送来的消息,及斥候所回禀的内容,对着舆图一一圈出大钺氏此番进犯的路径。
刘臣见二人并不气恼,抹了一把脸道:“殿下,咱们不能再守了。光守着有什么用,五万,不,三万,就三万军队,足以把这伙蛮子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不够。”
“什么不够?”
庆王丢下笔,墨汁在舆图上点了一个浓浓的黑点。
“只是把这一伙人打出去,远远不够,要打,就该打到乌吞。”
刘臣愣怔,低头看了眼舆图,被浓墨遮盖住半边的,正是舆图上,大钺氏皇城的名称,乌吞。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赵笃清笑,抬头看着主帐中,战甲加身,意气风发的诸位将军,“众位叔伯,顺应大钺氏之想,诱其主帅至宜州边境,选派精兵埋伏于其必经之地。”
他手指舆图:“左、右、前、后,四面伏击,其主帅可轻而易举擒之,此战必胜。”
“待此战胜后,还请诸位将军与我父子二人,共同合围,将大钺氏杀得片甲不留,不敢再犯我大延国威!”
庆王此计,算不上奇妙,但正因为所得消息,此番大钺氏进犯大延主帅为大王子赫连琨,这个计谋就显得简单且有效了起来。
赵笃清亲率一万兵马至归雁城,与赫连琨正面冲撞。弓弦声不过响了几下,大钺氏冲到最前头的几名骑兵,就被赵笃清与身边副将射下马来。
赫连琨坐在马背上,大吼一声,手提大锤,冲了出去,他身后那些亲兵拦不住人,只得咬牙跟上,替他充当盾牌,接连又中了几箭,摔落马背,叫战马惊惶之下踩死了几个。
赫连琨好大喜功,又一根筋,上回叫西山营打得躲进归雁城后,一心想着要报仇雪恨,加上新纳的汉人侍妾言语间对西山营的憧憬,更是叫他憋了一口气,非要把新仇旧恨一起算回来。
二王子拦不住兄长,也只好一起冲锋。
赫连琨只觉得自己越战越勇,对面的宿敌越战越弱。见对方咬牙调转马头,发号施令撤退,赫连琨大喜,举起他手中大锤,大吼:“来啊,追上去,把这帮杂碎都给本王杀了!把对面的赵世子给本王活捉过来,本王要看着他跪在本王面前,哭着求本王饶命!”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当中。
在赵笃清“狼狈”地带着一万军士往回撤退时,身后赫连琨紧追不舍。赫连琨的大笑声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里,张狂自得,就好像胜利已经在手,他如今在做的,不过就是赶尽杀绝而已。
听着身后的笑声,赵笃清弯了弯唇角,看向身侧的梁辛安。
后者颔首,在跑过计划中早已埋伏好的路段,突然抽出腰间一只竹筒,拔开头,紫色的烟从筒中随风散开,高高飘扬而起。
“不好!有诈!”
二王子俯身追赶赫连琨,远远瞧见有紫色烟雾在前方飞扬,当即打了个寒噤,勒马怒吼,“快回来,前方有诈!我们中计了!”
然而,这一声吼,如同湮灭在人潮之中。
赫连琨根本顾不上去听身后的声音,即将到手的战功,包裹着无限的喜悦,冲击他的大脑。在四周的伏兵猛地跳出,大吼着冲进大钺氏铁骑之中。
眼见着赫连琨就要被人一刀捅进肚子,二王子骑马狂奔而来。
先前跳出来的是步兵和弓兵,此刻见大钺氏铁骑已然如套,得到信号的大延骑兵紧接着赶了过来。
善骑射的军汉们一改往日玩笑的模样,架箭上弦。赵笃清高声道:“弟兄们,面前这些胡人蛮子,他们来一个,就杀一个,来一双就射一对!斩落副将以上有军阶者,赏肥羊耕牛,还有赏钱!”
军汉们吆喝着应了一声,怒吼着放箭。乱箭射中发觉不对想要逃跑,却显然来不及转身的大钺氏军士。
赫连琨此时发现情况不对,可想跑,却分明已经是自投罗网。他的身边围满了亲兵,但西山营的军士们早有指挥,进退有度,放箭前,所有的步兵退后,弓兵上前。
乱箭齐发之中,即便赫连琨被身边的亲卫保护住,又有二王子奋力保驾护航,仍旧浑身是伤,大部分都是箭枝擦伤。有几匹马被射得插了好几支箭,支撑不住,带着马背上的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哈哈,赫连小儿,现在知道该跪下向谁磕头了吧!”赵笃清大笑,手中长枪虎虎生威,几下就把早已下破了胆的赫连琨从马背上挑了下来。
赫连琨的亲卫被赵笃清的人冲散,伤的伤,死的死,眼见着赵笃清的长枪,就要往赫连琨身上落下,二王子从旁冲出,挥刀就砍。
赵笃清侧身一避,不忘将手中长枪抛掷出。
从地上爬起,顾不上满脸尘土的赫连琨还没来得及去捡他落地后,砸在身侧落马亲卫上的大锤,后肩猛地一下剧痛。赵笃清的长枪,稳稳的,穿透他身上盔甲,从肩后贯穿。只要他一低头,就能看见穿过肩膀的银色枪头上,鲜血淋漓。
“啊!啊——”
赫连琨疼得就要在地上打滚,可长枪卡在肩头,只是想要翻个身,都能会枪杆子被碰到,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战场上的厮杀并未暂停。西山营的军汉们露出轻蔑的神情,逐渐将赫连琨包围起来,外头想要营救他的大钺氏骑兵几番上前,都被打得连连败退。
可主帅几乎等同于被俘,他们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别哭了。”赵笃清忽然发笑,坐在马背上,俯身用佩剑敲打枪杆,“赫连小儿,你看看,这是什么?”
赫连琨已经疼得快睁不开眼睛,费力地抬起头。
有什么东西“咚”的一下,被丢到了地上,打了几个滚,落到他的眼前。
在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赫连琨如同疯了一般,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试图逃跑。
可身后,却有人早已等着,长剑划过脖颈,挣扎之下,只在下巴上划开长长一道口子。
“殿下!”
看清那颗人头,侥幸还活着的大钺氏铁骑发出怒吼。
那颗滚了几番,血水混着泥沙的头颅,赫然是之前狂奔来营救赫连琨的二王子。
呼伦王的几个儿子,大多都是同父异母,兄弟之间并无多少深厚的感情。若非为了军功,为了多一分争抢王位的资本,二王子也不会跟随赫连琨上战场。
这是他头一回与西山营拼杀,从前只听威名的西山营成就了他这辈子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