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景的病可是好些了,今儿这一天都没看见他。”柏君溯微靠在椅背上,密长的睫毛如扇面般垂下,掩住眼底的冷意。
跟着柏君溯来宁台县的,只有两个小太监,一个是安洲别宫的粗使,就是栗九霄。另一个,则是太子的人,名为左良景。他跟着柏君溯,明面说是侍候,其实不过是监视,为地就是让这位五皇子老实呆在宁台县,别回安洲碍太子的事儿。
柏君溯这趟出来就是为了捞功劳,怎么可能让个奴才打扰?一步迈进宁台县,他就在左良景的饮水里下了药,直接就把人放到了,上吐下泻了五六天,别说监视了,左良景连起身都不做不到,只能躺在床上哼哼。
“左哥哥也不知是怎么了?水土不服到这个地步,今儿白县令还特意请了个大夫,说左哥哥身体太虚弱,要卧床静养慢慢恢复。”因为五皇子性格‘体贴善良’,栗九霄很直接地愁眉苦脸的说了实话。
一般来说,宫人生病了,莫说医治,根本就该挪出去,不能在主子跟前露面,免得把病症过给主子。可五皇子实在是‘怜下惜弱’,又没那么多讲究,不止没扔下病重地左良景,反而还为他请了大夫,仔细医治,还体贴寻问,这让栗九霄感动地无以复加,一点都没为他‘左哥哥’遮掩的意思,直接就说了结果。
有五皇子那么善良的主子,无论左哥哥病成什么样?都不会被放弃的,又不是在行宫里,怕被挪出去。说清楚了反而有利于左哥哥恢复身体呢。
左哥哥到底是个下人,白县令虽然看重,但有些贵重的药物补品还得五皇子开口才能用。
“左良景一直跟在太子身边,怕是没吃过什么苦头,这一路车马劳顿的,难怪他撑不住,就好好养着吧。”柏君溯满脸地理解,语气轻柔,态度温和,就是没下什么正经的保证,比如‘请医用药’之类的。
“奴才替左哥哥谢主子大恩。”栗九霄根本没发现他心中‘真善美’化身地主子光用嘴对付,一点实事没许,只顾着替他‘左哥哥’感动的泪流满面呢。
真是个蠢货!柏君溯痛苦地别过头,不忍在看栗九霄那副样子,实在太伤眼!
桌案上烛台爆芯‘啪’的一声轻响,县衙外院中,男人愤怒的吼声隐隐传进了屋里。
“这大晚上的,什么动静儿?”栗九霄抬起头,茫然的往窗外看去。
窗外,正院儿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唰唰’声。
“我不过是借宿在此,很快就会离去,莫要去管人家内宅之事。”柏君溯无甚兴趣的晃了晃手指。
没热闹可看,栗九霄只能缩着头铺床叠被,伺候着主子休息之后,就撅着嘴出去了。
吹熄烛火,放下软帐,柏君溯闭上眼将双手平搭在腹上,嘴里默念着‘太子去死,太子快点去死’以求安眠,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回到安洲府后该如何与太子周旋,与百官争功,回京后要怎样在昌德帝面前露脸,又要不引起他的厌恶,以求封个爵位,先解决他此时的尴尬状况,然后才能进入朝堂,图谋以后……
太多的问题涌入脑海,柏君溯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头痛欲裂地让他几乎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按,紧皱的眉头,抽痛的额角,在柏君溯叹着气,准备起身从枕下拿出助眠药物服用时,他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凌厉的气势,艳厉的脸孔,谈笑间便治死敌人的风情……白日遇见的那位姑娘,怕是不会有失眠的痛苦吧!也是,如果痛快淋漓的作风,劲敌惨死的爽快,必然会令人心神舒畅,烦恼尽消。又怎么会像他这般,满心厉气的失眠呢?
宁台县区区一中等县,竟然也有如此的美人!那等绝色,在父皇的后宫中都是少见,不知是哪家的女儿,养的如此让人心动?柏君溯忍不住回想起初来那天,宁台县令给他介绍过的宁台官员们。
那一身的气势,不像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必是锦衣玉食堆砌而成,白县令似乎是有两个女儿,不知是不是其中的一个……
依白县令那尊荣,到不像是能生出如此出色女儿的样子……
柏君溯思绪万千的细想了半晌,忽然哑然失笑。
真的是,他又不打算找那姑娘,甚至都没打算在见她,又何必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确实对这个跟他无牵无挂,只匆匆见过一面,日后可能永生不会再见的姑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现在想到当时两人对峙的场景,他还忍不住心潮澎湃。但是,他却并不打算去寻找她,把她留在身边,虽然这对他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
可是,何必呢?那样肆意张扬的姑娘,就该生活在能让她任意妄为的地方,跟在他身边,或者能富贵荣华,但不可必免的,也要对人卑弓驱膝。
对厌恶地人伏底做小的感觉,这二十几年来他已经尝够了,那滋味实在难熬,几乎能将正常人逼疯。即如何,他又何必让唯一有好感的姑娘去尝试那样的生活呢!
按柏君溯平常地行事做风,遇到如白若这般让他羡慕的存在,不说明面上打压,也要暗地破坏一下以求心理平衡。可出乎意料地,此时他心中却没有一丁点妒恨的感觉,反而由衷地觉得欣喜。
真是的,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风格嘛!肯定是宁台县水土有问题,所以把他也带歪了!柏君溯懒懒的翻了个身,回想着白日的相遇,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梦中。
梦里,穿着红衣的美貌少女静静的对着笑,眼波如春水般温柔,她莲步款款地缓缓向他走来,伸出纤长的十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满面柔情的靠近他——然后,狠狠的把他推进了深渊里……
下落时,他好像恍惚看见,站在高台上地美貌少女的面容,从温柔似水到艳厉迫人。
第二天早晨,被栗九霄轻声唤醒时,柏君溯仿佛还能感觉到极速坠落时的心跳仿佛停止的感觉。
直到早膳端上来,柏君溯才恢复正常,伸手摸了下脸颊,似乎还能察觉到那柔软的触感……轻轻叹了口气,他很快就要返回安洲府了,这个梦,大概就是他跟那位不知名姑娘最后的接触了。
这么想,被太子支到宁台县也没什么不好,如果没来宁台县,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他也是个普通的男子,会心仪素不相识的美貌女子,甚至,在晚上做x梦。(你竟然管这种恐惧的梦叫x梦?)
可惜,还未相识就要相别了,柏君溯遗憾地叹气,起身想跟那位宁台县令告辞一下,然后出门准备返回安洲府事宜……
他那时根本未曾想过,不过出去一天,回来之后,一切就截然不同了!
柏君溯:……啊!人生真是处处都充满了意外——惊喜!
☆、第十一章
一夜好眠,夜晚转眼而过,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白若还未起身的时候,老宅那边就急不可待的派来了马车,白大伯甚至还让他的儿子,白家长房的承重子,白若那个窝在书院,等闲都不露面的大堂哥亲自来接她。
要知道,大堂哥在大伯母过四十大寿的时候都没回来啊,现如今却来接白若……这是多大的面儿啊!
白若简直‘受宠若惊’啊!
#####
如今的二房府中,百再松夫妻昨天去了老宅,一去不回,被困在里头。而白若的两个成年哥哥都在安洲府青山学院里求学,距离也都是很远。所以,府里只有小小年纪白芊和根本不懂事的幼弟在,见此情况,白若干脆将这两人一同带到了老宅,她自己跟着大堂哥去县衙,白芊姐弟俩则被她哄着留在大伯母那儿玩耍吃果子了。
白若随着大堂哥进了县衙,没见着白大伯呢,迎面先走来三个美人儿,俱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青葱嫩柳,虽没一个比得上白若天人之资,但也是环肥燕瘦,各俱特色。
见到她们,白若一点都不觉得吃惊,进献美人嘛,没单进一个的!还单进侄女,吃像未免难看,白大伯就是想抱大腿,也不会抱的这么开放,眼前这三人,想必是这小小的县衙里权衡利弊的结果。
打头一个,袅袅婷婷飘过来,瞧着像有不足之症的,白若认识,是典史家的小闺女,落到最后那个团儿脸,天生嘴角带笑的,像是芊儿认识的,家里开银楼的杨家孙女。
至于那个年纪最小,尖脸儿大眼睛,气质最沉稳的,就是烧成灰白若也认识,县丞家的长女韦蔓儿,前世被柏君溯转送给太子,后来还生了太子唯一儿子,封了庶妃。却因太子妃嫉恨,被设计染上天花,但却不自知,四处乱逛,把天花过到五皇府,害死了白若女儿的。就是如今这个瞧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今儿天气真不错,出门就碰见仇人了!白若用水波般的眸子斜睨了韦蔓儿一眼,风情万种,锋芒毕露,只把三个想上前打声招呼的美人儿骇的愣在原地,不敢动了!
“堂哥,你傻着干什么?走啊!”斥了大堂哥一句,白若头都没回,踩着莲花步就往二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