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拿出一包药说道,“这些药是我在乡下自己上山采的,喝了清火易睡眠,伯祖母莫嫌弃。”又把一锭十两的银锭子塞进她手里,不好意思地说,“孙女无能,现在只有这个能力。我家快春收了,这次租子是我的,等我卖了租子再孝敬伯祖母……”
从内心来讲,韩莞非常想给这位老太太买几副真正的补药,但今天不行,她还要跟卢氏和小包氏交锋。
大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说道,“好孩子,难为你还想着老婆子。你是个可怜孩子,懵懵懂懂被人卖了。可再咋地你也是咱们韩家出去的姑娘,这娇嫡嫡的,怎么能自己上山采药呢,下次不可以了。”又把银锭子塞给韩莞,放低声音说,“我跟你说句实话,我闺女和外孙给我买了个宅子,侄子送了五百两银子,外甥送了二百两银子,还有送布料送补品的。你看他们现在还敬着我,不是敬我老婆子,是敬我荷包里的银子。我清楚得紧。”
韩莞失笑。大老太太有一儿一女,儿子韩泊厚虽然不争气,但闺女争气,嫁的夫君是礼部侍郎李大人。娘家包家是勤进侯府,亲侄子是勤进侯,外甥是她胞姐的儿子,也在朝中为官。
老太太可以说在锦绣堆里长大,富贵了一辈子,临老却被庶长子害得从云端跌入泥里。她不是某些大宅门里顶精明厉害的老太太,但慈善,看得清大是大非。
韩泊述是庶子,成亲的时候还没被立世子,娶的卢氏是庶女,两口子都眼皮子浅。韩泊厚虽然是唯一嫡子,但因为相貌丑陋,不能承爵,娶的彭氏是小官之女。其他子弟娶的媳妇门第都不高或是庶女,姑娘们嫁的门户也一般,只有卢氏的嫡长女韩元是太子良媛。太子避嫌,根本不许韩元明目张胆帮衬娘家。
其实,从韩泊述这一代往下,韩家就开始没落了。
屋外传来卢氏的声音,“莞丫头回来了?哎哟哟,六年了,她总算登韩家这个门了。”
现在韩家的五房人,所有人最盼望的就是娘家人或是女儿女婿来家里,不仅是来看望他们,还是来送钱送物的。
卢氏觉得韩莞第一时间来了这里,一定是恨亲祖母三老太太,又不亲继母江氏,来这里给大老太太送孝敬。大老太太平时不多言多语,惯会假慈悲笼络人心,从昨天起,来给她送礼的人最多。
卢氏现在是后悔的就是当初把韩莞的那些嫁妆收回来,都便宜了官府。若是那时没收现在收,那可能管大用。
卢氏走进来,对韩莞假意嗔道,“没良心的丫头,你总算回来看我们了。当初你不争气,做了那等不好的事,我和你大伯都气死了。为了你能嫁进谢府,想了多少法子……”
韩莞连身都没起,冷脸打断她的话,“大太太,你和韩大老你爷的情我一直记着,以后会还的。”
卢氏一噎,干笑两声,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旧布包裹,又说道,“现在家里倒了,穷了。唉,当时你出嫁的时候,三婶舍不得拿出一根针,都是我和我家老爷给你置嫁妆……”想到一大半嫁妆被自己收回来,又赶紧干笑道,“乡下东西便宜,一百亩地也能好好日子。”
韩莞冷脸道,“大太太,我现在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当初你们给我的嫁妆,除了乡下那一百亩地,都要回去了。即使那一百亩地,一收了租子卖了钱,你就遣罗管事去我家要,丁老头除了留几两银子我们过活,都给了你们。别说过好日子,我们有时连饭都吃不起,我只得拜一个乡下大夫为师,跟着他上山采药,给人治病挣些小钱。如今想让我儿子去上学,还得做小生意卖香肠。娘家出了事,想打听一下消息,帮衬一下弟妹,把我仅剩的两支簪子都卖了……”
第五十三章变聪明了
大老太太愣道,“什么,老大媳妇把给莞丫头的嫁妆都收回来,只留了一百亩地,还连租子都不放过?”
大老太太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震惊不已。又摇头哽咽道,“怪不得别人都在说我们平西侯府贪得无厌,鼠无寸光,你们连这等下作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天要亡我韩家呀!”
说着,就流出了眼泪。
卢氏没想到五木头如今说话这么溜,倒豆子一样说得又多又快,她想挡都挡不住。忙解释道,“我收回那些嫁妆,也是被莞丫头气狠了。当初我们说好,你听我们的话,我们包你嫁妆。可你不仅不听话,还做了那么不要脸的事……”想到什么,又赶紧说,“我从来没遣罗婆子去乡下要钱,我不缺那个钱。”
韩莞道,“这事大太太不承认也没用,卖租子的银子全部被罗婆子和她儿子收走,是孟县的县太爷审出来的,丁老头和丁婆子也承认了,还有许多村人做证。因为那两个恶奴吃里扒外,已经被县太爷判笞刑坐了牢。”
听说这事闹去了县衙,卢氏气得身子晃了晃,抖着声音说,“莞丫头,韩家可是你娘家,你怎么能把家里的丑事闹去官府?”
韩莞抿嘴笑了一下,说道,“不是我要闹去官府。我听那两个恶奴口口声声把矛头指向大太太,说是大太太让他们那么做,是大太太不让他们记帐,罗婆子母子来接拿银子是大太太指使的……我先也不信大太太眼皮子那么浅。想着把他们送去官府,让他们说实话。他们果真说实话了,没敢再攀咬大太太,而是说大太太的心腹罗婆子母子把银子收了去……”
卢氏气得胸口痛。说是她的心腹,最终指的还不是她。昨天她派人去买心腹下人,其中包括罗婆子,可罗婆子和她的几个直系亲属已经被人买走了。那个老货,若还是自己的奴才,非打死她不可。
大老太太气得脑门子疼,她揉揉脑袋说道,“老大媳妇,你先下去吧,我同莞丫头说说体贴话。”
卢氏听了,只得出去,出去之前还狠狠瞪了韩莞一眼。
这个傻丫头变了。不仅口齿伶俐了,连眼神都深沉了许多。
大老太太拉着韩莞的手说道,“好孩子,你受苦了。唉,家门不幸啊。”
韩莞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亏得受了那几年的苦,我想明白了,也活明白了。为了我和儿子,要坚强起来,也会想法子让我们的日子好过。”
大老太太说道,“活明白了就好。莫要说小小年纪的你,就是老婆子我,前几十年也是浑浑噩噩。若早些看透那两口子,就不会安心在小佛堂礼佛,而是把他们看紧,这个家也不会横生变故,那些发配充军的孩子可怜啊。还有你,你也是被那两个害了的。”
韩莞的表情严肃下来,说道,“伯祖母,那种药真的不是我下的,我也是受害人,我发毒誓。即使前些年我糊涂,有些事心里也明白,我用了那种不要脸的手段,自己的自尊和脸皮都没有了,谢家也会更恨我。那是损兵一千,自伤一万。我是被他们暗害了,他们还倒打一耙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大老太太之前也一直以为韩莞糊涂想攀高枝,才给自己和谢明承下春药。现在听了韩莞话,又看见韩泊述贪墨军响连累整个家族,以及卢氏要回嫁妆的事,倒是相信了韩莞。
她又看了几眼韩莞,眼神清明沉静,言行得体,跟六年前那个木呆呆傻乎乎的小姑娘判若两人。受了那些苦,对这孩子或许是好事,至少让她活明白了。
老太太拍着韩莞的手说道,“好孩子,老婆子信你。那两个坏了心肝的东西,太缺德了。唉!”
韩莞又搂紧了她的胳膊说道,“所以呀,伯祖母要爱惜身体,这个家和那些年幼的弟弟妹妹,只能靠你撑着和护着了。”
大老太太点头道,“老婆子知道了,只要我还活着,就会看好。唉,家里变成这样,我有何脸面去见韩家的列祖列宗啊……”
说着,又流出泪来,拉拉杂杂说了一堆的后悔。
韩莞安慰了老太太一阵,就说到了正题,“伯祖母,您也知道,三老太太不待见我爹,也不待见他的妻儿。我怕苒儿在那个家里长不大,更怕老太太会把她卖了。我想把苒儿接去我家养,以后再给她找门好亲事。放心,她的亲事一定会先经过伯祖母同意。”
大老太太想想小包氏的一惯做派,也知道韩莞所说不假。但是,哪怕韩莞给男人下春药是被冤枉的,但别人不知道,坏名声已经传出去。让韩家的未婚姑娘住去她家,并不合适。况且,倒底隔了房,不是原则上的大事,自己也不好插手人家家务事。
说道,“苒丫头是个可怜孩子,一出生便没有了亲娘,现在连亲爹都不在身边了……莞丫头放心,我会敲打小包氏,不许她为所欲为。”
韩莞道,“三老太太能听劝吗?她连皇上的圣旨都敢忤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她起身跪在老太太的腿前,把着她的膝盖说道,“伯祖母,老菩萨,我的命是您救下的,我妹妹的命也只有求您了。您刚刚说,这个家里能多活一个是一个。我怕三老太太阳奉阴为,在您不知情的情况下磨搓苒儿,她那个身体受不住。您说等着皇上开恩,爷们回来团聚。您还说虽然平西侯府倒了,但韩家没倒。若三老太太做了不妥当的事,风雨飘摇的韩家岂不是更会被人诟病……”
大老太太怔怔地看着韩莞,这些话直击她的心底深处。这孩子,不止清明了,更是聪慧了。
她沉吟之际,韩莞又悄声道,“我再跟伯祖母说件秘事,伯祖母一定要烂在心里,万万不能泄露出去半分。谢明承回京办事,他欠了我一个大人情,我求他一定要护住宗录和宗瑞。他答应我,他活着,就会护他们活着。”
第五十四章讨人
韩莞前面说了一堆废话,这时候才说最关键的,主要是怕老太太不相信,怕她误以为韩莞为了救韩苒犯糊涂说谎骗人。前面的话是打底,为了证明韩莞不仅不再糊涂,还变得聪慧识大体。
老太太的眼睛一缩,“莞丫头,你说什么?”
韩莞声音放得更小,“我上山采药时偶然得到一样物件,对打仗极有帮助。至于什么物件,恕我不能说。前天我跟谢明承见了面,他收下东西答应护住他们。等他们到了边关,就会送信回来,证明我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