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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亲王宇文长亭,大英朝唯一的铁帽子王爷,和当今圣上是一个爹的亲兄弟。
庄王爷的为人呐,真让人摸不着边!他专爱玩儿,对吃食也有研究,你要问他哪里出的油葫芦好,他能告诉你,十三陵的最得人意儿,笨、老实、善叫;你要问他哪家馆子的哪道菜最出名,他手指头一点,海福楼的红烧海参小蹄膀最解馋,一大盘下去,吃一席,饱一集。一集是五天,保管您肚子里油水够够的。
这人和气是真的,没有王爷的架子,就是有时候没谱。好的时候是好极了,可要是哪天不乐意了,转脸不认人,和皇帝也敢捞起袖子来掐架,总之挺难琢磨。不过可贵在不耍心眼子,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对朝政不太上心,平常爱提溜个鸟笼上茶馆子,还爱票戏。
说起票戏,嘿,那真是绝活!不论学谁,张嘴就来。武打场上打点儿,腕子甩动开,把单皮打得又爆又脆,赶得上撑场子的老手。
说来说去,这位爷啊,绝顶聪明,与人无争,与事无忤,就是机灵不用在正经地方。小半辈子没干过坏事,吃喝玩乐,尽情的受用,连万岁爷都说他是耗子掉进了米缸里,世上第一等逍遥快活的人。
庄王爷人情世故门儿清,他对皇帝御前伺候的都挺客气,看见李玉贵紧走上来打千儿,连忙伸手扶了一把,“哟,李大总管!长远不见,您老身子骨好啊?”
李玉贵受宠若惊,应道,“劳您记挂着,奴才好着呢!王爷这一路辛苦,瞧瞧,袍沿儿都湿透了。”
庄亲王嗨了声,“这算什么!前边换下来的才叫真湿,胳膊一夹都能拧出水来。”言罢又道,“我想起来了,我上月淘腾到几瓶吕宋国的淡巴菰,那可是鼻烟里的祖宗,蜡封了好几十年了。吸两鼻子,再候着打俩喷嚏,那叫一个松快!这会儿在后头的囊子里呢,回头我打发人给您送一瓶去。”
李玉贵哎哟一叹,搓着手道,“奴才无功不受禄,这怎么好意思呢!”
庄亲王嘿嘿笑道,“瞧您说的!您这么起早贪黑的伺候咱们万岁爷,您没有功劳,谁还敢居功啊?”说着撂高往行在里探看,问道,“在里头呢?”
李玉贵知道他问的自然是万岁爷,忙点头道,“在呢,今儿心里不大痛快,您进去可得留神说话。”
庄亲王转头看他,很有些疑惑不解,“怎么话说的?哪个没眼色的惹着他了?是太子?还是那个爱梗脖子爱较真的昆和台?他可有小两年的没拉脸子了,叫你这么一说,我还有点儿怯呢!”
李玉贵讪讪笑了笑,心想就您还怯呢?张口闭口“他、他”的,这世上也没第二个人敢这么背后呼圣驾的。
“这事儿啊,咳……狗啃月亮,找不着下嘴的地儿。”李玉贵愁眉苦脸的说,“您见驾去吧,奴才得上后扈处领二十板子去了。”
庄亲王嗬了声,“怎么的?这火够大的!”
连忙整了衣冠朝行在走去,营帐四围的御前侍卫纷纷冲他打千行礼,他笑模笑样的抬了抬手,到了门前刚要开口,里面人打了毡帘子出来,对着他请了个撅屁股安,“王爷回来啦?”
庄亲王一看是慈宁宫的顺子便笑了,“咦,你小子得了高枝了?在什么值上侍候?”
顺子引了他往里去,一面悄声说,“奴才伺候文房。王爷觐见吧,别叫万岁爷等急了。”
庄王爷重整了脸色等候司仪太监进去通传,一会儿里头高唱道,“传,庄亲王长亭,入庭面圣。”
他垂着手过了一道上用锦幔,眼前豁然开朗,皇帝在行在那头的宝座前坐着,看上去脸尖了,八成是国事繁重熬瘦了。庄亲王不无伤感的想,他这哥哥太不容易了,皇帝当得七劳八伤的,活得一点儿乐子都没有,太可怜了!往后自己也不远游了,就乖乖在京里呆着给他分分忧,宗族里的那些堂兄弟们都兢兢业业的当差,何况他这个亲弟弟呢!
他上前抹袖子请跪安,“臣,长亭,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起喀。”皇帝从御桌后快步走出来,一把扶住庄亲王的胳膊,“三弟,好兄弟,你可回来了!这一路可好?”
庄亲王道,“蒙万岁挂念,臣弟一路都顺遂,就是淋了点雨,鼻子不通气儿了。”
皇帝点了点头,吩咐道,“给你们王爷端热姜汤来驱寒。”边说边从平金荷包里掏出个寿字纹的鼻烟壶递给他,笑道,“试试吧。”
庄亲王抬头看他,前头还一本正经,转眼又露了腚,咧着嘴大剌剌道,“嘿,您多早晚也玩鼻烟了?我还想着这回带的好东西要劝您尝个鲜呢。”
“用不着你劝,老安亲王家的长鸿早就打发人送过来了。”皇帝说着,指了下首的杌子,“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