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卢象升和杨廷麟交往多年,他很清楚自己这位老朋友的脾气。杨廷麟心里藏不住事,得知了什么,一定要说出来。这让杨廷麟吃尽了苦头。卢象升感觉,弹劾两个兵部尚书,暂时还没有什么大事,但是,要是弹劾到其他的要害人物,杨廷麟只怕就要糟糕了。
另一件事是皇上派刘宇亮督察诸军,他知道刘宇亮并不懂军事,平日也不是对鞑子主战的人,但居首辅,只会唯唯诺诺,不敢有所主张,如今他自请督察诸军,不过是打算做一个代天子“临戎”的模样,博取皇上欢心。鞑子继续深入,他没有直负重责;一旦鞑子退走,又得算他首辅督察的首功。
卢象升深切感到,在王坤和高起潜之外添了一个刘宇亮掣他的时,他的处境就更加困难。结果,实际的情况,比他预料的还要糟糕。因为,在刘宇亮之外,还多了一个杨嗣昌,后来又多了一个陈新甲。这五个人,就好像是一张大网,将卢象升完全的束缚在了大网里面,怎么挣扎都挣扎不脱。
隔了一天,他又收到一份邸报,简直像在他的头顶上打个炸雷。情报说,密云巡抚赵光怀捉获了一个奸细梁四,供称太监邓希诏、高起潜和辽东总兵祖大寿曾经合谋投降鞑子。赵光怀根据梁四的口供奏闻皇上,引起京城里人心波动,皇上大怒,立刻把赵光怀逮捕进京,下狱待罪。
赵光扑做密云巡抚是卢象升举荐的,他的被捕,自然是牵涉到了卢象升。高起潜和祖大寿为此都连连上书,为自己喊冤。想到赵光怀被逮,杨廷麟谪发军前,他不禁叹息说:“两公危,我从今以后越发难以安生了。天乎天乎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没有把话说完,又深深地叹息一声。
两天以后,杨廷麟从兵荒马乱中驰至军中。虽然来了一位知己朋友,多了一个膀臂,但卢象升并没有特别高兴。他的处境确实如他自己所料的,越来越坏,使他开始对一切都感到灰心,只求早早地战死沙场。正是在这样的心理支配下,卢象升才悍不畏死的救援高阳城的。换了其他的统兵大将,谁敢冒险救援高阳城
这时候,他的部队到了保定附近,既无饷银,也无粮草。上书兵部,如同石沉大海。叫清苑县预备粮草,根本不理。卢象升写了一道手谕派人送给清苑知县,上边说:“如再复迟延,致三军得腹当敌,当以军法从事”
清苑知县左某倚靠总监军高起潜的势力,不但仍然置之不理,并且挑唆高监军来书责备象升说:“我公屯兵坚城之下,不进不退,后之大事将何以济”
卢象升率领着饥疲的将士转移到真定,希望能得点接济。不料真定巡抚张其平见杨嗣昌和高起潜都排挤他,也紧闭城门,不让一人进城。军中已经快要绝粮,士兵每天只能吃一顿稀饭,有时连一顿也吃不上,不得不靠草根、树皮和着很少的杂粮充饥,起初张其平答应接济一天的粮食,但是卢象升派官员前去领粮,从中午候到黄昏,从东门转到南门,不开城门,从里边传出话来:“天色已晚,只有折色银一千两,没有粮食。”随即把银子从城头缒了下来。
乡村和市镇上的老百姓既怕鞑子,也怕官兵,一听说军队来到就纷纷逃跑,所以卢象升得到一千两银子却无处购粮。有些士兵在军官的默许下,夜间分成小股,悄悄地离开营盘,到乡村去寻觅草料,出现了抢劫和奸淫行为,于是老百姓对官军越发痛恨和害怕。凡官军所到之处,百姓逃得越发干净,逃得更远。
卢象升从前在同农民起义军作战的那些年月里,对于官军的扰害良民,种种不法情况,他早已熟见熟闻,莫可如何,常常只好装聋作哑。但目前是在同鞑子作战,这样失掉民心的现象使他感到害怕和忧虑。由于不敢责问手下的将领,怕激出意外变故,他只好将大事化小,下令逮捕了两个士兵,然后集合全军将士,噙着泪把他们斩首示众。
为着阻止敌人继续深入,他在真定、巨鹿和赵州之间连着袭击敌营,常常小有斩获,但只是扰乱性质,无关胜败。因为粮饷匿乏,孤军无援,军心愈来愈显得动摇。到处有人唉声叹气和怒骂朝廷,抢劫的事情继续发生,还有人开小差。
一天夜里,卢象升的老营扎在一个破庙里,他和杨廷麟睡在一个土炕上。杨廷麟本来抱着满腔热情来到军中,想对卢象升有所帮助,可是几天来他也是一筹莫展。他比在京时了解的事情更多,对朝廷更加失望,更加不满,常常在心里问道:“难道大明的气数要完了么”
卢象升坐在土炕上处理了一些公事,忽然望着他说:“伯符,你还是回京吧,军队不适合你。”
“伯祥,你明白么我们差不多临到绝境了。”没有等廷麟说话,他接着说:“我带兵多年,身经百战,还没有遇到过这样局面。你瞧瞧,弟兄们骨瘦如柴,每天还要打仗,还要奔波。大家都明白是在等死,不是死于锋刃,便是死于饥疲。如今使大家没有四散的是一点报国之心,而朝廷不惟不知鼓励士气,反而用各种办法来瓦解军心,沮丧将士们的报国热情。这样下去,有些人是会铤而走险的。只要有一队人马鼓噪而去,全军不瓦解也差不多了。伯祥,局势岋岋,如何是好”
杨廷麟从上炕上跳下来,沮丧的说:“我也担心不能够支持多久。两军对垒之际,安危生死判在呼吸,如何能使将士们楞腹作战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移兵畿南三府,筹募粮草,休养士马,待半月之后,寻敌决战。不然以饥疲之卒,当虎狼之敌,难免覆没,于国何益”
卢象升摇摇头,苦笑一下,没有做声。
杨廷麟接着说:“畿南三府虽然也有匪、旱之灾,但还不十分残破,民心也未失去。如能移军广、顺,号召士民,则不但粮草无匮乏之虞,兵马亦将会四处云集。从前金人南下,太行山义民蜂起,结寨自保,与金对抗。无奈南宋朝廷立意主和,使岳飞北伐之谋不行,太行山与冀南父老痛哭绝望,诚为千古恨事,言之痛心。公平生以岳少保自勉,何不承岳少保遗志,联络畿南三府父老,共御强虏在畿南三府士民,既是救国,也是保家,必能闻风响应,执干戈为公前驱。”
杨廷麟的这番话在目前就军事说确是上策,但是这一点井没有打动卢象升的心,倒是他的慷慨激昂的感情使卢象升深受感动。卢象升沉默一阵,叹口气说:“伯祥,你的主意虽是上策,但我实不能用。我只能用下策,派人向绵竹作秦庭之哭。”
绵竹的意思,就是刘宇亮。刘宇亮是四川人。因为他是内阁首辅,大家都必须尊敬他,不能继续称呼他名字或者表字,需要称呼他的籍贯。秦庭之哭就是要向刘宇亮诉苦了。
杨廷麟诧异的问道:“既是上策,为何不用”
“这还不明白”卢象升突然觉得胸中一阵刺疼,站起来,在土炕边低着头来回地踱了几步,然后接着说:“一个月来,枢臣与权珰蒙蔽主上,疏、揭交攻,环顾中外人情,尽伏危机,以相嫁祸,弟以待罪之身,暂统军务,常不知何时就逮,倘若移师广、顺,则朝廷必加以临敌畏怯之罪,不出数日就会有缇骑前来,与其死于西市,何若死于沙场”
杨廷麟沉声说道:“可是,纵然公不惜死于沙场,与国何益”
卢象升无奈的说道:“但求问心无愧,不负皇上足矣。”
说到这里,卢象升的心里充满了悲愤和灰暗情绪,竭力不让热泪从眼角滚落。他背过烛光,又来回踱了起来。
杨廷麟在小桌上猛捶一拳,大声说:“难道国家要亡在这班人的手里不成我不信”
卢象升陡地转过脸来,向杨廷麟摆了一下脑袋,不让他说下去。在这刹那间,东厂侦事人李奇的影子浮上了他的心头,他不替自己担心,而是担心他的朋友会说出一些不满朝廷的话,被什么人添枝加叶,报迸京城。他向杨廷麟的面前走了一步,低声的说:“伯祥兄,我想拜托你去保定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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