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1 / 2)

“祖父?”章谨彦一愣。

老爷子端坐在座位上,正在为自己斟茶。

大堂之中已经掌了灯,灯火通明。他的目光顺着门口挂着的画作一副一副地看过去,眼中微微闪着幽光。然后落到自己的得意孙子脸上,叹了口气:“先过来坐吧,来尝尝这菊花茶,味道着实不错。”

章谨彦闻言在老爷子的对面坐下,一杯青绿的茶水被推过来,闻着有一股微微苦涩的花香。

“你看看这墙上的画,”菊花茶煮的委实不错,入口微苦但齿颊留香。一杯下去,满身的疲乏和燥热都仿佛随之消散,“比之你自己的画,又如何?”

老爷子不说,章谨彦也注意到这些画。事实上,章谨彦既然能被称为荆州第一公子,自然是才华出众。巧了,他最擅长的也是作画。一家食肆的墙上悬挂着未见过的佳作,自然是第一眼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本来只是欣赏画作,被老爷子点了一下,他才将目光移到画作的落款上。

‘山海先生’——一个未曾听过的名字。但是那落款的字体,分明跟门外的牌匾是出自一个人的手。他不傻,立即明白这些画是方才那个玉哥儿所作。

“我擅工笔,此人画作偏写意,各有千秋。”既然是第一公子,章谨彦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他既不会低估别人,也不会妄自菲薄。不同风格的画作不应该一概而论。

老爷子就稀罕他不妄自菲薄的性子。虽说当下的风气要求学子谦逊,但老爷子素来不喜虚假的谦逊。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年。年轻人意气风发没什么不好,他可不喜欢掌家未来的继承人唯唯诺诺。于是摸了一把胡子笑起来:“确实,风格不同,各有千秋。”

“祖父,咱们自从出荆州便直奔武原镇而来。虽说琳琅的厨艺确实了得,但京中那位还有正事委托于我章家。耽搁太久也不好,若是祖父实在喜欢琳琅……不若孙儿与琳琅细谈,让她随行便是。”

“没可能。”他话刚说完,老爷子便笑了,“琳琅跟一般厨子可不同,她不是能听人摆布的性子。”

章谨彦不赞同:“不试试又怎知不可?”

话音一落,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向自己这得意的孙子。

这小子打小就聪慧,出身好,资质高,活在花团锦簇之中太久做事难免放不下这双眼睛。安琳琅那丫头是个什么性子,这么些时日他还没有摸透。再说:“谁说寻人要西行的?”

“这是何意?”章谨彦一愣,看向老神在在吃茶的老爷子。

老爷子却已经懒得跟他说话,只一口饮尽杯中茶水起身往后厨走去。这食肆的结构布局与武原镇的西风食肆一模一样,老爷子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后厨的位置。

他背着手,大摇大摆地掀开帘子直奔人家店家的后头的庭院。章谨彦凝眉思索了片刻,猜测老爷子那边怕是得到消息,所以才这般不慌不忙。

但,老爷子这些时日跟他形影不离,又是何时得知的消息?

心中疑惑,章谨彦也放下手中杯盏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后厨,后厨这边就热闹得多。

庭院走廊上的灯笼全部燃着,灯火亮如白昼。刚才被周攻玉抱进院子的安琳琅此时满脸通红地坐在院子的石桌旁。她旁边的石墩上跪站着一个好似是异族的孩子,小孩儿年岁不大,正在她耳边叽叽喳喳。

“琳琅,你真坏!你这回回去这么久竟然没想起来带我!”苏罗好生气,他原以为安琳琅只是回去两三日便会回来。结果一取就是十日!他等的花都要谢了。一面心急一面又顾忌上回当面跟安琳琅发誓不会再一个人瞎跑,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县城里等。

安琳琅想到刚才的场景,脸颊还有些烧得慌:“我有事要忙,哪有空带你玩?”

“我又不要你带我玩,我自己会玩!”小家伙气鼓鼓的。

“行了行了,”安琳琅敷衍地摆手,“下回记得带你了,别吵了,别吵了!”

小家伙哼了一声,还是觉得不满意。伸着一只手到安琳琅的跟前,那凶巴巴的小模样跟要讨债似的:“那我让你给我带的绿豆糕呢!你说要给我买一大包的!”

绿豆糕是镇上糕点铺子里最火的一款糕点,小家伙往日在镇上,总被镇上的孩子馋。吃不到就一直觉得好,这回安琳琅要回去,他又想起来。特意让安琳琅给他带。

“在屋里,自己去拿!”

小家伙于是呲溜爬下石墩子,一阵风地窜走了。

老爷子难得到看到安琳琅不在后厨忙活,反倒坐在石桌边上发愣。扭头看了眼厨房,里面是五娘正在忙活。

安琳琅不在县城这几日,食肆里的生意就是她带着孙成两人来顶的。她做菜的手艺这段时日也是突飞猛进。本身就是擅厨之人,后来被安琳琅带在身边教,也算得安琳琅一两分教导。

正在老爷子犹豫要不要去看看,就看到后厨里走出来一个身影。

那身影高高瘦瘦,不知何时风吹开了天边的云,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芝兰玉树。俊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眉宇之中透着一股隐秘的喜悦之色。不是旁人,正是傍晚时候在城门口见过的周攻玉。不过换了身衣裳,刚才明明穿着白的,此时一身的青色。

此时他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碗,正小心翼翼端着走过来。然后,堂而皇之地坐到石桌旁边安琳琅的身边,将碗推到她跟前:“先喝一碗。”

安琳琅:“……”

就在刚才,周攻玉抱着装死的安琳琅回到她的闺房。刚放下人就见自己下半身的衣裳上沾染了一大块的红色印记。印记还透着湿润,周攻玉诧异之下还伸出手指撵了一下。发现是血之后,赶紧把硬着头皮装死的安琳琅给翻过来,捏着她鼻子逼着她睁眼。

安琳琅窒息之下只能睁开眼,看到周攻玉眉头紧锁一脸严肃的模样还吓了一跳。她当时没反应过来,然后就听到了一句令她至今还觉得振聋发聩的话:“琳琅,你是哪里受伤了?血染了我一身。”

天雷滚滚,无法接受有没有!

事实上,她下午正是因为感觉腰酸背疼十分难受才靠在马车车厢上睡着的。当时就隐约有点感觉,被周攻玉抱起来的时候也感受到了泉涌的。但是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她觉得可以坚持到回屋。结果现实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她不仅顶着鲜红的屁股坐在周攻玉的腿上,还给他胸口画了地图。

天啊!要不是天黑没人看见,她都可以挖个地缝把自己埋了!

“身上还难受吗?要不要请大夫?”

“不用。”来初潮请大夫,未免太夸张。安琳琅低头看着这碗黑乎乎的姜糖水:姜块切得是如机器标准刻度一般薄厚。不用说,出自周攻玉的手。姜的味道有点浓,老实说不太好闻。但一想这还是周攻玉第一次亲自下厨,好像也勉强能够接受了。

“怎么了?太烫了吗?”周攻玉知她心中羞耻,所以绷着没有露出丁点儿笑意。就怕这丫头恼羞成怒以后都不搭理他。但是,小姑娘终于来初潮了!虽说比预计的晚了两个月,但可算是来了!

周攻玉难言此时是什么心情,但喜悦的心情已经冲刷了他所有的顾虑,他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

“没。”安琳琅无精打采地喝了一口,烫得她一哆嗦,“我缓缓再喝。”

周攻玉低低地‘嗯’了一声,抬眸看向立在走廊上怪异盯着他俩的老爷子。

老爷子似乎看出了什么,脑袋一扭,转身又折回大堂那边去。他的身后站着今日下午见过的那个年轻人,年轻人倒是没走。被周攻玉注意到后,他干脆下了台阶走过来。

周攻玉想到下午那一声‘琳琅’,看他的眼神便添了几分凉意。

“你便是玉哥儿是么?”

章谨彦似是没注意到周攻玉隐约的冷淡,很自然地偏头问了安琳琅,“琳琅,这边我能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