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番外一(1 / 2)

殿试的结果在二月中旬便公布了,路嘉怡没有依照梦里出现的那样夺得状元。反而得了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传胪。

路嘉怡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为何会是传胪?他的文采,相貌,甚至是当日的现场问答都十分出彩。他亲眼看到了同为监考的大人眼中控制不住露出赞赏之色。原以为不敢说比状元强,至少一个探花少不了。然而结果是一个殿试应对和才貌都不如他的人被陛下钦点。

心中不服,路嘉怡却不敢质疑皇帝的决定。

天知道琼林宴当日他是怎么笑出来恭喜其他人的。明明梦境中是他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人,居然一举跃到他头上来耀武扬威。想着那个取代他成为状元的朱毅,他都觉得当时说出的话膈应嗓子。

喝了个伶仃大醉浑浑噩噩地回到暂住的院子,路嘉怡就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不说路嘉怡没想到,路家对这样的结果也十分意外。原以为路嘉怡稳进前三甲,结果却将将好差了一名,落了个第四。不能接受,却又好似情理之中。或许路嘉怡当日的表现没有得陛下眼缘,又或者是别的因素,总之错失了机会不能说实力不过,输在了运气。

路大太太这段时日在京城专注地照顾路嘉怡的生活起居。自然清楚他的心境。会试出榜之后,路嘉怡遥遥领先的名次早已让路家和一众观望的人看准了他必中三甲。如今见儿子如此失态,她也不知该如何宽慰,这殿试又不似会试。一次不第,三年后再来。

中了传胪,反而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往后就盼着家中能在仕途上多多助你。”也只能这般,“传胪虽然比之一甲前三差了身份,但往后的仕途却是说不准的。有道是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你的才华不会被湮没,厚积薄发。”

路嘉怡如何不知道厚积薄发?大器晚成这样的话?只是这话说起来轻巧,真正做到的又有多少人?天底下有那等韧劲和耐性熬到晚来勃发的,无一不是有治世大才。路嘉怡上辈子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否认有才华,但心态变了又如何还能甘心平凡?

是的,若是没有目睹自己上辈子如何权倾朝野,他或许不会这样被名次框住。正是因为知道了自己上辈子的人生轨迹,这辈子偏离了位置才让他有种天塌了的恐慌。

“你懂什么!”路嘉怡愤怒之下忘记外面说话的是路大太太并非下人,他怒斥道,“一甲前三直接入翰林,除非犯错,已经稳稳走在一条青云路上。传胪算什么?第四名,与前三之间就是一道天堑。”

“运气好的才能赐个芝麻大的官远派出京,做得好能十几年二十年升上来。若是政绩不好,就一辈子在穷乡僻壤困死了。”穷乡僻壤为小官,除非有传世的运道,“可穷乡僻壤能有多大的出路?做出再大的政绩,上面人层层分下去,落到自己头上的也没多少。再说如今的大齐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到哪儿给他做出大功绩出头的机会?能有什么出路?”

路大太太嘴里发苦,没想到一个传胪给路嘉怡带来这么大的打击。可她不能说路嘉怡说的不对,自己儿子自己最明白。若非事实就是如他所说的这般,他不会这样失态。

路嘉怡坐在一片狼藉之中,不懂事情到底从何处开始转变的。难道一个安玲珑,当真就这样改变了他的命运?他封侯拜相的辉煌人生就这么白白被腰斩了?

这叫人如何接受!

上辈子路嘉怡是从状元起点,一经钦点便入了翰林。之后又有家族长辈和礼部侍郎的岳家鼎力支持,他几乎没有阻碍地就入了圣上的眼。一开始,就作为圣上的心腹被重点栽培。其中家族长辈发挥多少作用姑且不论,上辈子岳家是起了巨大的作用。

岳父安侍郎虽说在官场上不显,却因为诗书才华在文人士子心目中地位极高。

作为安侍郎女婿的他,自然是颇受吹捧。文人士子多能才,不少还是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有了岳父从中斡旋,他结交人脉自然是如虎添翼。

三年一升迁,五年一大考,因为有诸多友人从中打点和帮助,他的升迁之路几乎没有遇上过什么挫折。大齐隆德十五年,又恰逢西南百年难得一遇的洪水。他由家族岳父及友人多方推荐,跟随老师去赈灾。镀了一层金回来以后,彻底从年轻官员中脱颖而出。

正是因为这一环套一环的机会才促成了他青云直上的亨通官运。如今从一开始就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后面想拨乱反正是难如登天。

“你们都不明白!”路嘉怡最不能接受的是被钦点为探花郎的那个人是明显不如他。他永远忘不掉当日圣上钦点之时,那探花郎错愕的神情。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为何会跻身前三,足以说明问题。

难道他尚未走入官场便被圣上厌恶了么?

深层的原因他不敢想,若是他猜对了,他不敢想象未来会有多煎熬。

路嘉怡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直到西风食肆开张,在京城迅速掀起了一阵以在西风食肆订到位置为傲的风气之后,他突然就明白了原因。

周临川,安南王世子,是皇室宗亲。如今这位惊才绝艳的世子爷是琳琅的未婚夫。若是因为曾经的纠葛,让这位世子爷对他心生厌恶,那皇室不重用他便实属正常。

可若当真是这般,路嘉怡并不会觉得心中宽慰,只会更难捱。

周家的势力在几百年早已渗透进大齐的根基,陛下对周临川的信任和重视,不是他一个路嘉怡和路家就能轻易撼动的。只要周家一日不倒,他一日就不会得到上峰的重用。路嘉怡想过去找安琳琅请求她去周家周世子的面前替他周旋一二。可安琳琅为何要替他周旋?

上辈子的情意过去不论。过去在金陵两人年少的相识因为安玲珑的掺和,他对安琳琅不假辞色或者可以说故意冷漠。甚至时常因为维护安玲珑,对她多次呵斥。两人之间几乎没有情义可言。请求安琳琅为他美言的事儿他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越想越心寒……

路嘉怡的心境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接下来除了朝廷赐官,他将自己关在家中都不愿意出门。

再接受不了也只能接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四月初,朝廷的任书下来。他果不其然被打发去了穷乡僻壤做官。连祖籍金陵的下属穷困县城都不是,而是远在岭南以西的一个名字都没听过的小县城。

拿到任书启程出发的当日,路嘉怡盯着巍峨的紫禁城城门,不知道自己今生还有没有回来的机会。他抱着包袱坐在马车里,反复地思索自己的命运为何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反过来,想过去,绞尽脑汁去想,也不过从安玲珑搅和他的人生开始。

路嘉怡不知道该怪自己心不定,轻易被安玲珑毁了心境;还是该怪安琳琅心狠,那么快就忘记对他的情意。明明从一开始也跟上辈子一样对他一见倾心不是么?或者安南王世子当真就那么好,让她轻易忘记年少的爱慕,重投他人的怀抱?

马车吱呀吱呀离开京城的这一日,路嘉怡鬼使神差的做了一件事。

他亲自去周家的大门前等,想要亲眼看一眼取代了他娶琳琅的安南王世子。路嘉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只知道当日他一身狼狈地站在周家大门前看到那个恍若天神的年轻男人。两人四目相交,周临川随意地收回视线,而他忽然之间就自惭形秽。

不是一个层级的人,他根本比不过。

路嘉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周府所在的那条巷子的,浑浑噩噩地坐在马车中只觉得可笑。

一件事错,百件事错。

岭南路程遥远,走着一日,路嘉怡出于羞耻的心理不让家人送。路大太太知他心中难受,本想在离开京城之前先为他定一门亲事。奈何路嘉怡心灰意冷,没有给回复便离开了。

大齐的官员是三年一个小满,五年一次秩满。

路嘉怡带着四个仆从,孤身一人便上了任上赴任。行至岭南,大约要走两个月的车程。他抵达唓县之时已经是六月中旬,整整耗费了两个半月。正直酷暑之时,气候炎热得能把人皮给晒化。虽说路嘉怡是金陵人士,却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酷暑。

事已至此,后悔无用。路嘉怡抵达唓县之后十分消沉。

远离了京城的纷扰,他内心的愤懑不仅没有得到消解,反而愈发的积郁下来。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唓县的情况比这个还严重些。自古以来,东南沿海都是京城的流放之地。唓县算是大齐靠东南最远的县城了。这里的百姓也大多是来自京城的流放之人,俗称犯官之后。只有极少数的当地渔民,聚集在唓县最东边的渔村,以打渔为生。

换言之,一些真的大奸大恶之人都在这里。少数世家大族子弟在受到流放以后早已失了体面。有些犯人之后因为被当地百姓歧视,反而更加的暴戾难管。

路嘉怡心灰意冷,在确定唓县连一所学院都没有后,更加看不起这个地方。

因为有这个认知,路嘉怡内心受挫之下每日都浑浑噩噩。虽不至于借酒浇愁,但也失了韧性。继续延任上一任县官推出的政策,一头扎进了书中。

gu903();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没有了往上爬的心气儿,他沉溺在书籍之中两年都不曾抬头看看唓县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