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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句话,有如一支盛大的烟花,在沈宛心上炸开。
想过种种结局,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心里一直期待的事情发生的时候,还是令她有片刻的不真实感。
沈宛几乎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保持面上的平静,不至于在周家死士面前失态。“是秋后问斩,还是立即诛杀?”
“皇上才刚转醒,身子不爽利,也没有细说,如今建王已被收押在宗人府,想来这几日也就有个定论了。”死士身子微躬,头垂得低低的,语气更是谦卑又敬重。
沈宛总觉得这死士对自己格外的恭敬,也不及细想,微微颔首,“我知道了。”随即端了茶,吩咐绛紫打赏了二十两银子。死士执意不肯收,见绛紫态度极诚,才将那银票收在了袖子里,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
沈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垂在袖管中的手握成了拳。
建王,你当日谋死我母亲,可曾想过会有这一日?大伯母,你不顾亲伦对自己的弟妹下手,又是何种心情?
呵,到得今日,我们也该好好计较计较了。
沈宛眼中有寒芒一闪而过,她招过绛紫,低声耳语:“建王谋反事败,如今死生不明,你去和大太太说一声,叫她没事少出门,没得招来祸事。”
“小姐的话,奴婢一定亲自让大太太知道。”绛紫神色一紧,忽的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便说,我们主仆也不是一日两日的情谊。”沈宛对丫鬟们一向宽和,从不刻意为难。
“奴婢在想,大太太对我们夫人做下那等丧尽天良的事,这时候,我们正该借此机会好好打压才是,怎么……”看自家小姐的样子,似乎是要故意让沈大太太知晓,提前做好应对准备一样。
沈宛随手端起茶盏,杯盖轻拂过杯沿,发出刺刺的声音。而茶烟飘散,她的面容渐渐看不清楚。
“绛紫,你知道什么才是最痛苦吗?”许久以后,沈宛幽幽的问。
绛紫一哽,眼里浮现了淡淡的困惑。
沈宛微微的笑,那笑里有几分凉薄,“若我翻出来大太太和建王勾结,难免被大太太反咬一口,况且勾结乱党,这是诛灭九族的重罪。皇上要亲手处死爱子,心里想来正烦闷,谁若是这时候如撞枪口,那就是为建王陪葬。即便沈家最后能洗清,我能独善其身,于沈家名声也不利。”
绛紫虽然聪明,可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内宅,服侍的也只有养在深闺的小姐,眼界难免有所局限。
“更何况——”沈宛顿了顿,冷哼了一声,“我暂且不想她死,对于有些人而言,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她害死我母亲,我自然要让她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烟雾缭绕中,沈宛一双黑亮的眸子格外夺目,“绛紫,我听说有的猫捉住老鼠以后,不会一口吃掉,而会让那老鼠逃窜一番,最后才吃掉。弑母之恨,不共戴天,我不会这样轻易罢手的。”
绛紫恍然大悟,眉目间露出几股跃跃欲试,笑道:“小姐说的是,对这种没良心烂透了心肝的货色,就该让她尝尝我们的手段。”越想越是兴奋,几乎摩拳擦掌,“我这就去告诉大太太一声,想必出了这事,她也是惶惶然不可终日吧。”
沈宛笑着摇头,“你倒是积极。”心里却很明白,绛紫这是在为自己母亲鸣不平。心里一暖,轻声嘱咐:“她心烦意乱的,也许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我让几位身强体壮的婆子陪你去。”
绛紫根本不怕沈大太太,可想到这事无论如何不能出岔子,还是点点头,“一切谨遵小姐吩咐。”说罢,迫不及待的吩咐婆子套马车,即刻就出发去了沈大太太府上。
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沈宛坐在窗前,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略带涩味的新茶。
初夏时节,园子里的海棠花盛开,沈宛的双眼蓦地模糊。
自那万紫千红里走过,足下的缎青布鞋上绣着一只蝴蝶,栩栩如生。那是沈夫人在世时,亲手缝制。
沈家祠堂外,百年老树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斑斑点点的阳光落在苍苔上,更显凄清。
才进那道月形门,就觉一阵寒意袭来。外面阳光正盛,似乎与此处毫不相干。
沈宛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眼泪簌簌的落下来。
“母亲!您知道吗,建王要问斩了!”这么多个日子的奔走,殚精竭虑,无外乎是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