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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建王的谋逆之心导致了这场战争,那么纵容建王,对叶老将军坠马视而不见的皇上,又应该负什么责任呢?
沈宛心里似有一团火球在熊熊燃烧。
当初皇上可是想要找到皇后的错处,废掉太子的。即便太子是大孝子,那么皇后呢?心中不可能没有半点膈应。
只要这个隔阂在,皇后和太子对皇上的真心,就会大打折扣。
不过,刚刚经历了建王谋反之事,皇上此刻怕是正观察着太子的一举一动,沈宛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去怂恿太子做些什么。借着要见江清颐,她去了一趟周家。
无论是周夫人,还是江清颐,对于她的到来都非常热情,可惜的是,周景年和周北慕都被传召进宫了。
尽管心中有些失望,可沈宛还是维持了面上的优雅大方,和周夫人说起战事时,也恰到好处,既不多说什么,也不显得一无所知。江清颐一直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目光灼灼,等到沈宛告辞后,便和周夫人说悄悄话:“沈家妹妹真是厉害,昨天二表哥才说过这些话,沈妹妹和他说的竟有七八分相似。”
周夫人端着茶盏,微微一笑,拍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江清颐也有些感叹,“沈妹妹,才十三岁** 呢!”片刻后,嘀咕道:“难怪大表哥那么喜欢她。”
声音虽然小,可周夫人还是听见了,她微微一愣。正色道:“你说什么?”
江清颐如大梦初醒般,张口结舌:“姑母,我”
“你啊。要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周夫人神色稍稍有所缓和,半是告诫半是叮嘱的说道:“若被有心人听见,会连累无辜的人。”
江清颐心中一凛,坐直了身子,应了声是。
待到她走后,周夫人就对黄妈妈笑道:“看样子。我也该准备去沈家提亲了?”
黄妈妈掩袖轻笑,“方才您还不许表小姐说起!”
周夫人面上的笑意就浅了些,叹了口气。“那孩子,虽然聪慧,却总少了些机警,真是叫人操心。”
“有您和皇后娘娘看着。总不会走了大褶子的。”黄妈妈劝道:“再说。还有大少爷和二少爷呢!”
提到两个得意的儿子,周夫人心情好了不少,笑意又重新浮现在脸上。
沈宛终于可以坐下来和马连珠说说于山水的事情。
这件事在她心中盘旋了太久,是否要告诉马连珠这个事实,也令她难以抉择。一开始,马连珠每隔几天总会问上几句,央求她帮忙打听。在沈宛还不知道这个结局的时候,她可以满怀信心的一口答应。然后安慰她,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也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打听这件事。
可是从周景年口中得知那个噩耗以后。沈宛很难再和没事人一样,信心满满的告诉她于山水一定会回来。
她也曾想过,就这样瞒着她,毕竟,有些时候,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
可是,这并非长久之计。
马连珠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一直枯等下去,这对她是一种伤害。况且,她早晚会知道的。
在之前,马连珠和于山水一直有书信往来,尽管很少,可彼此都能得知对方只言片语的消息。如今战事眼看着要结束,马连珠心中不可能毫无感觉,只是自欺欺人,不敢相信罢了。
沈宛叹了口气,推开窗子,便见院子里,马连珠和青萝并肩坐在太阳下晒头发,夏日的阳光璀璨,披散在二人身上,有斑斑点点的碎光。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院子里的山茶花,海棠花,菊花,一簇簇堆成了一座小山,一切都仿佛那么美好。而现在,她要亲手打破此刻的宁静。
可是,如果要让马连珠从别人口中得知那个噩耗,不如,就让她自己动手吧。
“连珠,你过来!”温瑾言在窗口,朗声唤道:“我有话对你说。”
马连珠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道惶然,随手用一根发带绑了尚未全干的头发,缓缓走了过来。她微垂着头,回避着沈宛的目光,双手更是绞成了一团。
看来,她心中也许已经有了预感。
沈宛亲手关上了窗子,又合上了门,将冒着热气的清华茶盏往她面前推了推,“我要和你说你表哥的事情。”
马连珠浑身一颤,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沈宛,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来。而沈宛沉重的脸色也的确泄露了些许天机,马连珠的眼睛一下就红了,泫然欲泣,“我表哥他怎么了?”
沈宛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于山水,在嘉峪关被破的那一天,已经为国捐躯了。”
马连珠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她只是怔怔的盯着沈宛,反反复复的问:“是真的吗?我表哥真的死了吗?是谁见到的?是不是认错了人?”
沈宛将她颤抖的手握得更紧,“是真的,周家二公子亲口告诉我的,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中箭而亡了。”到底隐下了于山水尚数箭的消息。
这些日子以来,京都处处都流传着关于周景年的传说,他亲口传来的消息,马连珠深信无疑。
她张了张嘴,浑身颤抖,猛地抽回了自己的双手,捂住脸,无声的哭泣。泪水从她指缝滑落,裙上很快就积了一滩水渍。那一滴滴落下的泪水仿佛打在沈宛心上一般,她本就不擅安慰别人,只得轻轻拍着马连珠的后背,一遍遍的呢喃:“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时候。她也不想对马连珠说什么于山水是为国战死,耀祖扬眉之类的客气话了。
但凡人还活着,谁愿意要死后的这些虚名?
马连珠哭了一会。忽然擦干了眼泪,抬起头来,跪在地上,给沈宛磕起头来。她用力又急又重,沈宛听着那咚咚咚的声音便觉不对,忙弯下腰去搀扶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可她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比得过马连珠练过武,扶了好几下,她纹丝不动。只是一个劲的磕头。
地上铺着的是冰花纹地砖,她磕了几下,额头已经见血,在纠缠的这段时间里。额头更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沈宛见着势头不对,一把松开她,踉踉跄跄的推开门,跑了出去,大声呼喊:“快来人!绛紫!青萝!来人啊!”院子里立了七八个小丫鬟和婆子,听见她声音凄厉,都吓了一跳,离她最近的青萝一下子站起来。椅子倒了也顾不得,慌忙冲上前。“小姐,怎么了?”
好在虽然情急,沈宛思绪倒还清楚,拉着青萝就跑到了内室,“快,把她扶起来!”
只说了一句话的功夫,地上已是鲜血横流。青萝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可怖的场景,二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去拉她,后面闯进来的婆子跌跌撞撞扑上来,将手垫在了地砖上,几个人一齐用力,才将马连珠拽开。只是用力过猛,众人都往后摔在了地上。
沈宛的头磕在了花几的架子上,上面放着的那盆海棠花直直砸了下来,碎了一地。那花几是实木做的,头磕上去,疼得沈宛眼泪都在眼眶打转,又为了甩开脸上的海棠花花泥,手按在了花盆碎片上,当场就划出了一道口子。青萝也撞到了椅子,还来不及呼痛,见沈宛手上一片血红,唬得魂飞魄散,“小姐,您没事吧?”
沈宛本就怕痛,此刻却顾不得许多,忙吩咐道:“快去叫大夫!”婆子和小丫鬟见自家小姐受伤,哪里敢耽搁,纷纷撒开了腿跑出去。几个小丫鬟慌忙围上来,扶着沈宛起身,坐在了榻上。绿萝自己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眼看着就要倒在那一堆碎片上,好在几个小丫鬟见机快,慌忙将她拉了回来。
“连珠!”沈宛撑在榻上,急急忙忙呼唤了几声,见没有回应,心中一沉,趔趄着扑了过去。
“小姐,她晕过去了。”守在马连珠身边的小丫鬟怯生生的答道。
晕过去了?
还好,沈宛七上八跳的心这才渐渐平复下来,坐在榻上微微喘气。当时她挣扎的时候用了大力,手上的伤口很深,还沾了褐色的泥土,乍一眼看上去,狰狞可怕。沈宛打了个寒战,方才还不觉得多疼,此刻冷静下来,只觉得疼痛一阵阵袭来,被磕到的地方似乎起了个包,她晃了晃头,想要驱散这种不适的晕眩。
绿萝忙掏出帕子替她擦拭沾上泥土的面颊,又拍了拍肩膀,胸口,将泥土抖落下去,担忧道:“小姐,您可还好?”
几个婆子已将马连珠抬到了耳房的炕上,沈宛闭了闭眼睛,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我头晕。”
绿萝眼中含泪,轻轻捧着她受伤的手,吹了几口气,哽咽道:“怎么会闹成这样呢?”另抽了条干净的帕子替她清理伤口。才碰及伤口的外围,沈宛就痛得一抽,手下意识的就缩了回来。绿萝见着,眼泪似珠子一般落下来,嗔道:“马连珠是魔怔了吗?怎能如此造次!”
沈宛叹了口气,用完好的那只手拍拍她的背,“她表哥去世了,难免有些失态。”
绿萝一怔,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帘子被人用力甩开,却是绛紫满脸焦灼的跑了进来,“小姐,您怎样了?”见沈宛眉头微蹙,脸色苍白,心中一凉,飞快打量了一眼,目光落在血淋淋的手上,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会弄成这样?”
绿萝将大致经过说了说:“马连珠的表哥去了,小姐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忽然就跪在地上磕头,磕得满头都是血,小姐一个人拉不动,就叫了我们进来,结果人是拽起来了,小姐磕到了花几,又不小心按在了碎片上。手被割伤了。”
绛紫方才在院子时已经听见丫鬟婆子们议论纷纷,只是听不太分明罢了,此刻听说。又急又气,“大夫怎么还不来?”站起身来就走,站在门口唤过一个婆子,斥道:“去请大夫的人呢?还不去催一催!若是晚了,仔细你们的皮!”方才沈宛受伤,是大家都看见的。
那婆子见一向温和的绛紫动了震怒,也不敢耽搁。连声应喏,急急忙忙又去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