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识衣点头:“嗯。”他想,后山有片竹林,或许可以用来做伞。
管事长老叹息一声,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年,轻声道:“识衣,我相信你是个懂事的。等你身上的伤好了,就离开障城吧。”
谢识衣笑了下,接过长老给他送来的包袱,垂眸道:“谢谢。”
管事长老带着两名弟子离开。
其中一名女弟子频频回头,望向他的眼眸满是怜惜。
另一名男弟子神情轻蔑,扯了扯她的衣服,说:“走了,还看什么。”
女弟子声音很小,隔着雨幕传来:“你不觉得谢师兄很可怜吗?”
男弟子反问:“那死去的少宗主难道就不可怜?”
女弟子咬唇:“可是这又关谢师兄什么事呢,他凭什么要遭受这些啊。”
男弟子翻白眼:“父债子偿,天经地义,错就错在他有那么一个爹吧。”
女弟子还想说什么。前头管事长老回头,眼神冰冷警告,两人都闭上了嘴。
谢识衣拿着衣服,面色平静听着那些他快要听出茧子的话,转身没走几步就扶着门槛,无声地干呕起来。他很久没吃东西,呕不出什么,只是肺腑翻涌的恶心感怎么都挥之不去。
喉咙如火烧。闭上眼睛,都是一张张脸,悲天悯人的、幸灾乐祸的。
他们说他没罪,说他有罪,为此争论不休。
谢识衣脸色苍白如纸,讽刺地扯了下唇,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
立起身,他在山海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明亮清脆,却带着股懒洋洋的调子:“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谢识衣这个时候才卸下伪装,流露一些脆弱和疲惫来,轻轻说:“我不知道。”
后面他们用竹子做了把伞,去了留仙洲。
大概是重生之后人的思绪总会不稳,言卿晚上回房间躺床上,做梦又梦到了有关谢识衣的一些事。
其实外人口中的鸠占鹊巢、生而富贵都是假的。谢家家主风流成性,一生不立妻只纳妾,孩子多得数不过来,对子嗣也没有任何情感。
谢识衣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步一步在吃人的谢府夺来的。
最开始,他们住在长年漏雨的破屋。
七岁那年,谢识衣学御剑,没有师傅指导,只能用最笨的办法,踩着剑从屋顶上跳下去。也是幸亏修仙之人皮糙肉厚,不然就他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一次意外,谢识衣在从屋顶上下坠的时候不小心让石头戳到了眼睛。虽然没瞎可也要恢复好久,眼睛被黑绫罩住,什么都看不见。
而登仙阁一个月后招人,要求必须会御剑。时间急迫,谢识衣只能身残志坚,每天瞎着眼摸索着爬楼梯上屋顶,因此跌跌撞撞出不少伤口。
言卿冷眼旁观,一点都不想管他。那时他们两看生厌——两个同样骄傲的少年在一个身体里根本不可能和谐相处。
可如果谢识衣重伤昏迷,言卿就会被动承受他所遭受的痛。那种痛堪比粉身碎骨,每次都让他骂天骂地。
痛了好几次后,言卿实在忍不住了,暴躁开口:“谢识衣,停下。”
谢识衣完全无视他。
言卿深呼口气说:“谢识衣,左转,朝东边。”
谢识衣步伐微顿,还是不理睬。
言卿直接炸毛:“你走的方向下面是一块枯树,你想死也找个轻松点的方式行不行!”
谢识衣语气冰冷:“关你什么事。”
言卿更冷:“要不是你死了我也跟着魂飞魄散,你以为我愿意管你?”
谢识衣:“那你就不要管。”
言卿:“滚!”
对于谢识衣来说,言卿就是一个试图霸占他身体的孤魂野鬼,每句话都让人厌恶。
对于言卿来说,谢识衣就是个时时刻刻带着他送死受伤的瘟神,他恨不得啖其血肉。
谢识衣从小就有股不怕死的狠劲,像个疯子。好几次言卿因为怕死强行抢夺谢识衣的身体,很快又会被抢回来。在抢夺的过程中遍体鳞伤,两人都没得到好处,周而复始,彼此的恨意越压越深。
谢识衣恨他是应该的,但穿越这事对言卿也完完全全是无妄之灾。
他那时候彻底失忆,和谢识衣同样是小孩子心智,讲个屁的道理,反正他不想死!
“谢识衣,我们聊聊吧。”
言卿努力压住火气平静道。
夏夜的天空高远而澄澈,银河迢迢挂满了璀璨的繁星,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显得格外清晰。
言卿冷静说:“登仙阁的选拔很快就要开始了,你这样事倍功半,是不可能学会御剑的。”
谢识衣站在黑夜里沉默不言,背脊脆弱又坚韧。
“我知道你讨厌我。”说到这言卿讽刺说:“很正常,反正我也不喜欢你。但现在,你死了对我完全没有任何好处,你可以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