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1 / 2)

好像要一声一声滴到天明。

镜如玉沉默很久,自言自语喃喃说:“那一晚璇玑殿中的火,真的好大……”

“万幸,都过去了。”

镜如玉的声音散在风中,手指从窗户上离开,整理鬓发,将不经意间流露的情绪收敛的干干净净。蓝色衣裙风姿亭亭,再抬眼又是那个明艳娇俏的少女,负手而立,勾唇微笑:“前辈,今日一别,我们再见可能就是另一种身份了。望前辈多多珍重。”

镜如玉转身离开,步伐刚踏上第一层台阶。

在屋内的紫霄突然出口了。

“镜如玉。”他喊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僵硬,干涩一如生锈的刀剑,但他还是出声了。

紫霄说:“你心术不正,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镜如玉沉默,头也没有回,幽幽笑了:“心术不正,前辈,什么又叫心术正呢?像您一样吗?”

“我听说,您十八岁那年误杀父母。”

“您斩尽恶人头颅,被人怀恨在心。他们报复你,用幻术诱导你,用言语迷惑你——让你以为家人早为人所害,让你以为屋内亲人皆是妖魔所变。”

“于是您提着时怼刀回家,怒火冲天——杀父、弑母,砍下亲妹妹的头颅。”

她话锋一转,又平静问道:“您后悔吗?”

紫霄骤然怒吼:“镜如玉!!”

镜如玉讽刺地笑笑,伸出手,掌心接住从屋檐下落下的雨,抬头看着苍灰色的雨天:“我听说您的妹妹在鼻尖上也有一颗痣?”

“前辈,多可笑啊——你为了弥补误杀亲人犯下的错,为了赎罪,竟然仅仅因为一颗痣,就甘心成为我这样的人手里的刀、供我驱使。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可悲一点呢。”

“你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资格劝我回头。”

“镜如玉!”紫霄眼睛赤红,骤然出手,声震如雷:“——滚!”

一阵罡风从窗户呼啸而去,卷着狂风暴雨、万分怒意,直直落到镜如玉身上!她踉跄地退后两步,脸色骤白,从嘴角溢出一丝血来。紫霄是洞虚期圆满的修为,放在当世都是举足轻重的强者,他的一击,让那时只有元婴期的镜如玉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活生生撕裂。

镜如玉捂着胸口,重重闷哼一声,站在台阶前,缓缓抬头,对着那扇紧闭的门,沉沉道:“紫霄,我感谢你这些年的帮忙,才跟你说这些话。你若继续执迷不悟,我看你至死都不会明白你的错。”

她擦去嘴角的血,道:“我言尽于此。以后,我都不会再来找你了。”

镜如玉的衣裙进入雨中,走可了两步却又停下来。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青枫,乌黑的发睫在雨中凝着珠光,沉默不言。

那些青枫被雨打落到地上,铺成了一条漫长的路,随风翻卷飘扬,扬向回不去的过往,扬向旧日里的故乡。

镜如玉在雨中伫立,声音跟今日的雨雾一样轻:“紫霄。如果把我当成你的妹妹,能让你觉得减轻孽障,那就这样吧。”

她讽刺地笑了下,在满林的青枫中回身,视线看向那扇紧闭的门。蓝裙静落,样貌容色天香,鼻尖的痣是最绝妙的一笔。

镜如玉又沉默片刻,开口说:“哥哥,谢谢你。”

青枫卷着故人的魂丝,下一任浮花门门主声音很轻,好像来自世界之外。

她说。

“哥哥,我原谅你了。”

哥哥,我原谅你了。

门内闭关盘坐的紫霄骤然喷出一口鲜血来。

灵力乱窜、内功反噬。

血溅满了房屋!

他手撑在席上,黑发散下去,遮住狰狞凶恶的脸。很久,静室之内,只有疯狂沙哑的重重喘息,伴随绝望痛苦的笑,浑浑噩噩恍若疯痴。

刚刚被他震开的窗户被风拍打得直响。

一片青枫从外面吹入窗来,落到他的手背上。

飞舞飘零的叶子带着潮湿雨气。

紫霄牙齿发颤,看向那片叶子。枫叶的边缘锋利不平,如一片薄薄的刀,在他的神魂上,刻下永生永世抹不去的伤痕。

爷娘赠我青枫根,不记青枫几回落。

当时手刺衣上花,而今为灰不堪著。

言卿也是看了紫霄的生平,才知道原来他用的刀,不是剑。

之前在幽牢里,紫霄的每句话都带着怒火威压、震得人耳朵发麻,言卿只以为是个暴躁老哥。虽然事实证明,紫霄确实是个暴躁老哥——疾恶如风、暴怒狰狞,但如果不是这洞虚秘境中的种种过往,没人知道,那些愤怒后面藏着怎么样的背负。

这样一个人……死前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令牌给白潇潇,将功力给白潇潇的呢。

言卿发散思维的这一会儿,谢识衣已经径直往前走了。

他赶紧抱着不得志往前跑:“欸仙尊,你走慢点,等等我!”

谢识衣对紫霄生前的爱恨情仇没有一丝半点的兴趣。

甚至言卿觉得,哪怕是刚才雨中的对峙,谢识衣的目光也只是在冷淡审视镜如玉而已。听到浮花门璇玑殿大火时,谢识衣似乎是笑了下,极轻极淡,意味不明。不过那种遥远的笑意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