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节(1 / 2)

他见过世间无数奇珍异兽,当初都没想明白,这样一个误打误撞到他怀里的丑蝙蝠,为什么一滴血就能和他结下灵魂契约。

原来都是因果。

魔神再次陷入沉默,随后恨极怒极地笑了:“我还没想到,你竟然愿意用身体当做囚笼,永久地封印我。”

“这没什么想不明白了。”

言卿垂下眼睫,声音很淡很轻:“这世间谁不是用身体做牢笼,束缚住心里的魔魇呢。万年前,九天神佛和你才是意外。”

言卿在暗处走了太久,刚出山洞的时候,天地白光让他眼睛有一瞬间眩晕。

今天好像就是谢识衣封印忘川的日子,将忘川封印,也是将那些所有多余的邪念封印,还天下太平。

言卿从没来过霄玉殿,不熟悉这里,但他刚出来就在风雪中看到了一个故人。

镜如尘。

言卿有些错愕,他现在的模样非常妖邪诡异,墨发红衣,血碧异瞳。但是镜如尘好像就是在等他一样。年轻的浮花门主温婉从容,纯白的衣袍上鹤羽翻飞,望过来时微微一笑,清瞳若水。

“言卿。”

言卿听上重天的人喊他,一直都是“燕卿燕卿”的,只有谢识衣一人喊他真名,就像只有他一人喊谢识衣一样。骤然听镜如尘直呼名字,他还有些不习惯但想见谢识衣的心现在已经战胜一切,言卿沙哑道:“带我去找他。”

镜如尘说:“我在这等你,就是为了这事。”她似乎是见言卿现在虚弱异常,稍微扬手,周遭的风雪微微绕开,一股暖意随着空气贴近。

镜如尘道:“其实封印大典已经进行到尾声了,但是出了一点差错。”

言卿:“差错?”

镜如尘道:“对,谢应处理了魔域百城城主,也处理了秦家和四百八十寺,但在封印忘川的最后变故途生。原来还有一些魇没被收纳进去。这些魇都在合欢派那位叫白潇潇的小弟子体内。”

言卿手指微动。

镜如尘继续说:“谢应坐阵霄玉殿抽不开身。白潇潇体内有四位化神期的修为,不肯伏诛,趁乱重伤数人逃出,现在所有人都在找他。”

言卿看她:“但你却在这等我?”

镜如尘微笑说:“白潇潇能力再大也大不过上重天,我不急于此。路过此地,想着你今日可能会出来,就停下了。看来我没猜错。”

言卿抿唇,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眉眼的风流邪气便变成深冷戾气,看起来很不好接近。但是镜如尘好似并不在意这些,她说:“言卿,你知道谢应百年出关之时雪停了吗?”

言卿说:“知道。”

镜如尘:“霄玉殿的雪是天道秩序所化,雪停了代表了什么,我想你我都清楚。”

言卿出神了会儿,垂眸说:“我现在清楚,无比清楚。”

霄玉殿雪停了,意味着忘川的苏醒,也代表着天道的苏醒。

镜如尘往前走,裙裾之下银色流光浮动,她缓缓道来:“言卿,我是镜如尘是双生子,我们之间虽然有一盛一衰的诅咒,但是某种意义上我们意念是相通的。在她死后,我想了很多,魇到底是什么?从最开始的病、到诅咒、到神的恶念、到人的恶念。”

“恶念积攒过多,就会在识海深处化为魇。镜如玉有魇,可是紫霄也有魇。我知道镜如玉并非好人,可是紫霄呢?”

“紫霄一生所杀都是奸恶之人,哪怕是为镜如玉利用的那些年,也会查明一切才下手。他这样的人,如果都说被魇所控——我和你,和万万人,谁又真能肯定自己不会有入魔的一天。”

言卿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魂丝。他听完镜如尘的话,才哑声道:“你想问什么?”

镜如尘听他质问神情呆了一秒,随后在风雪中悠悠笑开。

她回视言卿,但是眼里却好似笼着一团茫茫的雾霭:“因为这世上所有人都告诉我,人被魇操控的时候,是没有理智没有七情六欲的。可是镜如玉在汀澜秘境中扑了过来,她替我扛下了赤灵天火、扛下了坍塌的天壁。我知道这是她欠我的,但我就是不懂,原来被魔魇操控的人也会做出这种事吗?”

镜如尘说:“我就是想知道一个答案。她的嫉妒产生的那么早,可是年幼时她喊我的每一声姐姐都是真的,对吗?”

她清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笑了下,云淡风轻说:“或者,我想知道的答案是,从来都是人控制魇,不是魇控制人,是不是?”

言卿听完,沉默一会道:“是,诞生于自身的恶念,没有身不由己。只是有的人愿意控制,有的人不愿控制罢了。”

镜如尘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再说话了,唇角笑笑,神情在大雪中看不明白。

她带着言卿往霄玉殿的主殿走,跟他聊完镜如玉,又跟他聊起了紫霄。

“你或许想不到,镜如玉还没成为浮花门主之前,也曾对紫霄有过恻隐之心,但他们谁都觉得对方蠢,觉得对方执迷不悟。”

“紫霄觉得镜如玉多行不义必自毙;镜如玉觉得他为了一群死人而活愚不可及。不过他们谁都叫不醒谁。”

镜如尘淡淡说。

“紫霄少年时便凶名在外,嫉恶如仇,宁错杀不放过,杀尽天下不忠不义不仁之士。直到被奸人所害,误杀满门,才让他的性格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时怼刀是天兵神器,一怒血三尺,但是紫霄后面的几百年,我从没见他动过怒。”

“他一生都在负碑而行。”

镜如尘笑笑。

“可能他也在后悔吧。当初那个雨夜,推门的时候如果冷静一点,不让愤怒灼烧理智,是不是就能看清楚一切。”

其实早在最开始,就有人向他们证明了魇不是无药可救的,可是当时没人在意这段往事。

忘情宗看到的那片青枫林,漫漫长路通向回不去的故乡。

他们只看到凤凰魔种后面的秦家阴谋,看到一颗鼻尖痣引起的权力纠缠。

魇诞生于人的身体,就属于自身,甚至都不需要去寻找平衡。

善恶黑白,爱恨得失,本就是相辅相成。

不必惧怕。毕竟强制剥离魇的后果就是这万年的孽债。

走到一半的时候,言卿指间的魂丝突然微动,缠紧他的手指。言卿停下步伐,偏头跟镜如尘说:“等等,先去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