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恐怖世界?”苏青行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低头又打开了手机,“这名字倒是有点意思。”
也许是苏青行的表现太过淡定,很快就感觉到几个人的视线集中在他的身上。于是下一秒,看起来文弱的少年擦了擦手机屏,低着头说:“这里没有给手机充电的地方,对我来说这比见鬼还恐怖。”
“切,果然是不知死活的大少爷。”张彪嘀咕了一句之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怎么这么闷热。”
“这名字是我以前认识的人取的。”白谷表情很严肃地继续往下说,“不过那个人已经在上一个恐怖世界里死掉了。”
“你经历过很多像这样的恐怖世界?”苏青行放下手机,有些好奇地抬头看着白谷。
“不,这只是我经历的第二个。”白谷摇了摇头,“我是一个野外探险的爱好者,只是钻在帐篷里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有着恐怖传说的山村里。当时我身边还有几个自称资深者,经历了好几个恐怖世界的人。”
“那那些人呢?”
“都死了。”白谷看着眼前的少年,觉得他一定是在温室中长大至今,“我这件衣服上的血,就是他们的,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这么说,你这小白脸很强吗?”张彪双手抱胸,看起来气势汹汹,但更像是给自己壮胆,“敢自称资深者的,好像都会变得越来越强吧?”
“抱歉。”白谷摊了摊手,“我刚离开那个山村,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这个教室里,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变强了。”
结束一个世界,没有任何喘息又进入另一个世界。
所有人似乎都有些理解,那些资深者为什么称这里为“无尽的”恐怖世界。无论逃生多少次,增加的也许都只有胆量和应对能力,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世界又会经历些什么。
就好像无尽的黑夜,无尽的长廊,和无尽的楼梯一样让人绝望。
就连苏青行也沉默了下来。
“我们以后也会这样吗?”坐在白谷身边的女人低头哭起来,“我们也要被困在这里,永远都离不开吗?”
“不会的。”坐在对面的苏青行对那个女人笑了笑,“我爸常说我是个福星,所以我们一定很快就能离开。”
“好了,你们也自我介绍一下吧。”白谷没有理会身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而是继续看着张彪他们说道。
“老子叫张彪,你们可以叫我彪哥或是彪爷,整条龙湖街都是我的地盘,来这儿之前正和兄弟们去隔壁街抢地盘,也不知道成功了没。”张彪说着,还展示了一下自己布满纹身的手臂和坟起的肌肉。
不过下一秒,张彪弯下腰,不禁嘟哝着:“怎么越来越累了?是困了不成?”
“你也许会打架,但估计对鬼也没办法。只听说鬼怕恶人,你这恶人看起来倒是有些怕鬼。”白谷摇了摇头,又看向对面的少年。
“我叫苏青行。”
“轰隆!”
苏青行刚介绍了一句,窗外就传来一声响雷,他几乎立刻缩了缩身子,显现出有些害怕的表情。
“果然再怎么淡定也只是小孩子而已。”白谷没有错过苏青行畏惧的模样,眼神里流露出有些不屑,但还是像个大哥一样安慰说:“没事的,女鬼比雷还可怕,你不都活下来了吗?”
“嗯。”苏青行点了点头,低着头掩饰自己的表情,“我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上课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这个破教室里,还以为自己一觉睡了几十年。”
“小鬼就是个小鬼。”张彪的胆子好像恢复了一些。
“我叫李娟。”哭着的女人擦了擦眼泪,“我只记得自己和朋友在逛街,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为什么,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偏偏是我,这不公平!”
自我介绍完之后,教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闪烁的白炽灯,李娟小声的抽泣声,以及窗外的暴风雨声。
过了好一会儿,李娟弱弱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白先生,你刚才在楼梯口的镜子里,究竟看见了什么?”
白谷脸色突然变得刷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有的时候,没有看见也是一种幸运。以前的资深者说过,镜子有的时候可以照映出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
“举个例子,也许我们觉得站在身边的同伴可能是人类,但在镜子的倒影中却可能是索命的恶鬼。”白谷不知不觉压低了声音,“在我们眼中空无一人的走廊,也有可能站满了正在凝视我们的亡魂。”
白谷的话音刚落,陈旧教室里一片死寂。
“好冷。”过了好久,本来衣服就穿得非常单薄的李娟蜷缩了起来,努力将过短的裙摆往下拽,“教室里好像越来越冷了。”
封闭的教室里好像有一股寒气在滋生,苏青行也搓了搓手,呼了一口气。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坐在一旁的张彪全身冒汗,唯一的背心都已经被汗浸湿,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好像正被一座大山压着一样。
“彪哥,你没事吧?”苏青行看似不经意地说,“从刚才开始就好奇怪,先是肩膀疼,后来又是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简直像是……
“就像是有人一直都骑在你肩膀上一样。”
苏青行说完的下一秒,白谷和李娟都睁大了眼睛,张彪更是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不断喘息的同时从喉咙深处传来呜声。
“别看张彪,盯着窗户。”白谷压低了声音,“深夜里的玻璃,效果应该和镜子差不多。”
包括张彪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向被暴风雨和树枝疯狂拍打着的教室窗户。
苏青行看见自己的倒影,随着白炽灯的闪烁,在镜子里时隐时现。然后是白谷和李娟的身影,最后才是趴在桌子上的张彪的身影……
就在张彪的背上,只有半边身体的女鬼趴在那里,血肉模糊的半张脸露出狰狞的笑意。
“啊啊啊啊!白谷,救我啊啊啊啊啊!”张彪在恐惧中尖叫,一双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你他X的给我滚,老子杀过人的,你知不知道!”
无论张彪怎么呼喊,那个趴在他背上的女鬼就好像是缠绵的“爱人”一样,越缠越紧,就这么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将只有一半的头颅贴在张彪的颊边。
“嘻嘻嘻嘻……”
渗人的笑声在教室里凭空出现。
苏青行就这么看着窗户中的倒影,紧接着就看到白谷时隐时现的倒影有了动作。
只见白谷从迷彩服隐藏着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军刀,毫不留情地……反手刺进了身边李娟的露在外面的大腿!
“啊啊啊!白谷,你在干什么啊啊!”李娟不敢想象地看着自己腿上的伤口,随之到来的剧痛让她几乎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我遇到的资深者说过,如果想要解救被鬼缠住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替死鬼。”白谷原本还算端正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略显狰狞的表情,“无论什么时候,鬼都会被血所吸引。”
苏青行眼睁睁看着白谷将没有反抗能力的李娟从椅子上拽起来,直接丢到张彪的身后,她那曾让张彪挪不开眼的大腿上不断有血从伤口流出,一路沿着教室地板的裂缝流淌……
“呜……”趴在张彪身上的女鬼在白炽灯的闪烁中出现,不再是只能从玻璃中才能看到的影响,而是真正再次出现在苏青行他们的面前。
女鬼不可察觉地看了一眼苏青行的方向,然后如同扑食一般扑到了李娟的身上紧紧缠住,李娟的尖叫声越刺耳,女鬼的嬉笑声就越发渗人……
“白谷!你这个人渣!!恶魔!!”
半边的长发如同海藻般缠住李娟,那尖锐的惨叫声也在瞬息间越来越弱,似乎随时都会彻底消失。
人类的恐惧,对于这些鬼怪而言,也许是最好的补品。
“走!”白谷没等张彪回过神来,一手拽住他,一手拽住苏青行,直接踹开教室门冲进漆黑一片的走廊里!
身上一轻的张彪再没有任何疑惑,跟着白谷一路猛冲,好一会儿才吼出一句:“小白脸,你他X的也太有义气了,为了救我竟然牺牲那么一个大美人!”
“呸!”白谷头也不回地说,“我是看你还算有点用处,才留你一命,那种只会哭哭啼啼的女人,活着唯一的作用就是做替死鬼!”
苏青行低着头跟在白谷的身后,以别人根本听不清的声音轻声说道:“亡魂编号MS7458,李娟,死亡时间2018年5月9日,被好友推入快车道,车祸而死。善妒、欺骗、对好友用药使其流产,该亡魂已在冥界试炼中灰飞烟灭。”
“你在说什么?”白谷只是勉强听到苏青行似乎在说话。
“没什么,白先生。”苏青行一路跟着白谷的步伐,体质略显逊色的少年声音有些气喘,“你从上一个恐怖世界逃出来,难道是因为……”
白谷却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但对于苏青行来说,有的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哈哈哈。”陈老先生笑了几声,“人老了之后就会变得更迷信一些,所以一开始确实有些害怕。但现在我自己都已经变成鬼了,还怕个鬼啊!”
“老先生不愧是战场上走出来的人。”
“所以别小看我这个老头子。”陈老先生看起来好像比刚才还精神,而且有一种精力充沛的感觉,“从战场上回来的鬼,那可是特别凶的!”
“不过暂时别让刘海他们知道这件事情。”苏青行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不然这份工作会变得很麻烦。”
苏青行此刻穿着校服西装里面的白衬衫,看起来干净清爽,加上原本就出色的容貌和嘘声的动作,就像是老人家最喜欢的那种小孩子,使得陈老爷子忍不住流露出看孙子一样的慈祥眼神。
不过……
“刘海?”陈老先生向后方的窗户看了看,“他们不是已经下车了吗?我们应该见不到了吧?”
“用他们的话来说,这里是无尽的恐怖世界。”苏青行指引着陈老先生看向巴士车的正前方。
随着旅行巴士一路前行,路面还是一样颠簸。
苏青行和陈老先生正身处于巴士车厢的最前方,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可以看到夜幕下的山路,以及照亮山路的车灯。
然后,就在巴士前方的不远处,有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车站……
在车站旁边的路灯下,还有三个很眼熟的身影在拼命向公交车招手!
“是刚才下车的刘海他们。”陈老先生也拄着拐杖起身,“真是邪门,这巴士向前开了那么久,竟然又回到这个车站5了?”
站在车厢里,苏青行甚至可以听到刘海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
“停车!停车!”
“能不能送我们去附近的城镇!”
“停车!”
“嘻嘻嘻嘻嘻……”坐在巴士驾驶座上的是一个看起来更大的纸扎人,现在正看着路边的刘海他们,发出属于纸扎人的可怕笑声。
“吱~~~兹~~~”
纸扎人的脚根本碰不到刹车,但是在旅行巴士路过那个车站的时候,刹车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踩了下去,苏青行和陈老先生也立刻在惯性中稳住身形。
眼看巴士的车门就要打开,苏青行突然问了陈老先生一个问题:“老爷子,您的演技怎么样?”
“演技?”陈雄兵先是有些不解,但很快就露出了然的笑容,还给自己比了一个大拇指,“我可是在社区剧场打败了全社区的老头之后,成功出演罗密欧的‘影帝’!”
车门“吱嘎”一声打开,苏青行给了陈老爷子一个眼神后,就换上看起来很慌张的表情,搀扶住陈老先生的身子,以最快的速度从巴士车上走了下去。
“啊……啊啊……”当苏青行的双脚落地,就开始对目瞪口呆的刘海他们胡乱比划起来。
“怎……怎么可能……”刘海原本以为远处驶来的巴士能救他们逃出这荒郊野外,却没想到会看见他们已经放弃的哑巴和老头从车上下来!
而在苏青行他们的身后,驾驶座上那个画着夸张笑脸的纸扎人,还有坐在靠窗位置上的纸扎人都以一种非常僵硬的动作向刘海他们挥手。
也不知道是在告别。
还是欣喜于再次相逢。
于是站在刘海身后的陈芳芳和许芸又再次忍不住尖叫起来。
“哎哟!”在苏青行的搀扶下,陈老先生也没有忘记表演演技,以略显浮夸的表情踉跄了一下,“你们这些小年轻也不等等我们,我们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啊!”
“……”刘海以一种很复杂的表情看着苏青行和陈老先生这一老一少,最终声音有些干涩地说,“算了,活着也是一件好事,我们一起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苏青行他们身处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车站,有两个方便等车的雨棚,和两排让等车人休息的长椅。虽然四面透风,但至少也算是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车站旁边有亮着的路灯,在这样的恐怖世界里总是能够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路灯下还有一台自动售货机,里面有泡面和饮料之类的小商品。所以如果身上有带钱的话,就算在这里熬一个夜晚也不算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啊……啊?”搀扶着陈老先生在长椅上坐下之后,苏青行比划了一下山路的前方,似乎是在问刘海他们为什么不步行向前寻找出路,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还在这个车站浪费时间呢?
“向前走吗?”陈芳芳似乎看懂了苏青行的意思,神情有些低落地说,“我们试过,但无论我们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这个车站。无论是周围的景色,还是之前遗留在车站的垃圾,都和我们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