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在骊娘这里!
骊娘笑得云淡风轻,往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一年我随呼荣去盛京,在王宫献舞,遇到了……一个贵人,我就见了他一面儿,他很守礼,从头至尾,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有像别人一样,对我动手动脚,他说喜欢我的笑容,我笑起来,就好像他逝去的夫人。”
“现在这年头呀,男人越来越会花言巧语了,装出一副深情样子,只能骗骗小姑娘,可惜骊娘我,不认人,只认钱。”
“我这个人呀,最贪财了,眼睛骨碌一转,就说喜欢这个最贵的东西,我真没想到,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见到,怎么会有人,还是那样一个有权势的男人,不流眼泪,却是一副……伤心极了的样子呢?”
“我吓坏了,以为他小气死了,不仅不给我,还心疼到伤心。”
“出宫那日,他终于送给我了,让我带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让他见到这玩意儿,告诉我不许给旁人提起,更不许送给旁人,可他都死了,我才不听他的!”
“小玉,你的名字里有玉,我就把这个送给你吧。”
玉察的心头,已经震惊到久久说不出话来。
黄龙衔东珠,是母亲的嫁妆,她曾经满心欢喜地将它,佩戴在了爹爹的宝翎上,象征着王权。
后来,又因为这个冰冰凉凉的死物,生出了许多伤心和嫌隙。
母亲死去的那一晚,爹爹因为一些祖宗规制,礼仪大法,遭百官弹劾劝谏,弄得回不了京,也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听说那天晚上,他发狠地摘下头上的东珠,扔砸在百层阶梯下,又是一阵轩然大波。
如今,他将这个令人可恨可气,又至尊宝贵的东西,赏赐给了一个西域舞姬,让她带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让自己看到。
爹爹……究竟有多厌恶皇权呢?
而今,这枚小东西,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玉察的肌肤,将这枚玉珠,沁得半边热。半边凉。
骊娘见她收了,十分满意,一笑嫣然:“收了骊娘的东西,就是我们家的人啦。”
“小玉,若是以后,他再有欺负你的地方,惹你不高兴,可别自己生闷气,身子迟早会憋出大毛病的,你告诉骊娘,骊娘教训小畜牲最后一套了。”
“小夫妻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相敬如宾又有什么意思呢,虽然吵过了,但彼此不会心生怨怼,还是可以过一辈子。”
玉察一面摩挲着黄龙衔自珠,一面别过头,脸上羞红。
“我跟他……不是小夫妻,骊娘,你误会了。”
骊娘嘴角微抿,身子凑上来,眼底是狡黠,还有熟知人事的聪慧的。
“小玉,你骗不了我。”
小娘的眼角眉梢,尽是掩饰不了的笑意,隐晦的,通透的……
她在玉察耳畔,轻轻说:“骊娘我见过太多风月之事,一对男女是不是一对鸳鸯,我一眼瞧过去,就能下论断,方才,你醉倒后,小畜牲与你那番亲密的神情,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肯定已经有过——”
那句肌肤之亲尚未脱口,玉察满脸通红,惊慌失措地抬起头,人都结巴了,她慌得手脚冰凉,不禁抓住了被角,紧紧的,同时,心下又有对自己的恼怒。
真有那么明显吗……
骊娘捂住嘴角笑了起来,看来,是十成十的了。
“他一定是个不懂人事的,只知道胡来,不然,你也不会提到此事,就如此抗拒了,谁会喜欢他那样呢,回头,我一定好好说说她,小玉,身为女子,一定不能苦了自己。”
她又转过身,塞过来一个小碧盒,玉察的掌心捏着它,面生疑惑,不知这是什么。
骊娘贴在她耳朵上,呵气如兰:“有了它,你一定不会再受疼了……”
“啊?”
玉察一下子将小碧盒松开,仿佛握住了一块滚烫的炭火,她双脚下地,她一面走,一面苍白地解释:
“骊娘,您真的误会了……”
骊娘跟着走出门去,天色浓重,一排排土室前,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不见。
她眼中泛起疑惑,小玉人呢?墙角掠过了一方蓝色的衣袍,原来她在那里。
骊娘心中欣喜,正要过去,忽然,一阵朔风席卷而来,猛烈至极,将她逼退了好几步,土墙的墙体,瞬间崩裂了好几块。
一个戎装少年,十三四岁,耳戴银环,头戴金丝石镶嵌的毡帽,一面朝她走过来,一面不断地扳动纹身手指,咯吱咯吱,发出脆响。
少年忽然伸展双手,瞳仁,兴奋地扩张,边缘,隐隐可见红血丝,稚嫩的脸颊下,邪气猖獗。
“不好意思,人,是我世子哥哥的了。”
夜风下,骊娘眯了眼,缓缓抽出袖刀。
……
玉察一手扶在土墙上,胸膛跳跃的心子,尚未跳跃下来,她深深吸入一口气,脸颊的烫意,还未消散,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心中再次确认一个念头,一旦抵达阴山境内,就要想方设法摆脱他,她真不愿跟这头恶蟒,一辈子捆绑在一块儿。
风一阵接一阵地吹过,好像,要落雨了。
她的头脑渐渐清醒,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首辅……去哪里了?
于是,玉察起身,准备回到土室,问一问骊娘。
少女刚一转过身子,顿时,身形一僵,面前,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头雪狼!通体紫毛顺滑透亮,背上一抹雪峰,勾着头,低吼声断断续续传出,碧色的两只灯笼,在暗夜下,闪闪烁烁。
畜牲一步步逼近,妖异凶猛,它的脊背,逐渐绷紧,反弓成一轮新月,望着少女,口中流涎不断,呜呜叫着,嫩红的牙肉,翻出雪亮的牙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