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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鹤宁至今都记得金沙的客务经理跟他说老变态亲自点名找他的时候,那种没来由的恐惧。他一介平民,日子过的颇为辛苦,和这种人既没有什么接触的可能,有没有任何会产生交集的圈子。但是他心里清楚,如果那天不是老变态有事早走一步,那自己多半是不会好好的站在这里的。
他对于这个胖头鹅打心眼里抵触,又见徐稷郑重装扮,走在这个人的身侧,俨然是公司一把手的派头,心里顿时晕晕乎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领导们呼呼啦啦去了几个车间视察,有模有样的录了几个镜头后开始移驾办公楼。路鹤宁的位置最靠近经理办公室,无论是进来参观还是从外侧走过,都能一眼瞥见。他在办公桌后面努力低着头,装作写笔记的样子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多久听到楼梯口一阵喧闹,一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又听徐稷略显低沉的声音见着另一位四平八稳的评价,心口突突直跳,最后还是忍不住跟同事打了个招呼,从后门溜到厕所里去了。
办公楼上的厕所是多年前建的,不像写字楼里那么讲究得时时保持卫生整洁。路鹤宁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门把没坏的隔间,进去却瞥见不知道谁刚刚没注意尿到了外面,于是他踮着脚,也不敢靠在墙上,只把门松松的掩了过来。
外面的声音时大时小,路鹤宁侧耳停了一会儿,没听出什么来,忍不住想也不知道徐稷到底是什么人。这家服装厂的领导?可是看他行事粗俗莽撞,并不像一个管理者啊。但是徐稷站的位置却又不一般,陈立等人都跟在他的后面,莫非……他就是那个作天作地的小老总?
路鹤宁越想越觉得后一种可能性大,可是他脑子里徐稷的形象有些复杂,一边是穿着地摊货在自动提款机前满头大汗的包工头样,一会儿又是住好房开好车小费动辄给四位数的土豪样。但是不管哪种形象,徐稷这人文化水平不高是真的,做事粗俗甚至偶尔有些幼稚也是真的,路鹤宁忍不住心想,要是这的老总真是他,那估计自己离着再找工作也不远了。
他实在难以像其他同事一样,相信即便工厂亏损,这位老总也会用他谜一样的背景和资金实力,带领大家脱离贫困奔小康。他觉得自己大概有些悲观,呆了一会儿,听着外面没什么动静,约莫了一下时间过去至少半个小时了,便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的出来,去洗手池前洗了把手。
有其他同事匆匆进来,路鹤宁扭头看到门口的拖把摇摇欲坠,忙伸脚顶住,开口提醒对方道:“小心!”
拖把杆堪堪停住,那人也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再看过来却愣住了,“哎是你?”
路鹤宁一回头,差点吓死,下意识的惊叫一声:“你怎么还没走?”
他千防万防,说什么没想到过来的人是徐稷,心里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徐稷却没听出他里面的意思,依旧不解的上下打量他:“我走哪儿,我就这的啊!”又左右看看,摸不着头脑的问:“你怎么在这?是来找我的吗?”
路鹤宁:“……”
俩人一里一外,中间还横了根拖把杆,路鹤宁双目炯炯的看着徐稷,心想我在这上班啊,跟你没关系啊,可是让我怎么说啊,我怎么说都觉得有点巧合的不像样啊,我还在你家打扫卫生你一问陈立就能知道了啊……他眨眨眼,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就听对面的徐稷不太自在的动了动,提醒道:“能不能先让我进去?”
徐稷大概憋太久了,等路鹤宁反应过来让开路之后,嗖的一下就蹿进了里面。他也不讲究,拉开裤子就对着最近的一个小便池嘘了起来。路鹤宁有点尴尬,默默转过身去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扶起拖把打算离开。徐稷却冷不丁叹了口气:“憋死我了……”
路鹤宁:“……”他已经走到了门口,听这句话也不知道徐稷是冲自己说的还是其他,犹豫了一下,只得先停了下来。
徐稷又道:“这帮孙子……也太能喝了。”
“……你们刚喝酒了?”路鹤宁有些惊讶。
“哪喝酒了,喝茶……”徐稷放水放了个痛快,又龇牙心疼道:“那茶叶五千块钱才一两,我买了两年多了都没舍得喝,结果便宜他们了。”
“什么茶?好贵啊……”路鹤宁没想到徐稷竟然会对茶有研究,随口问了一句。当然他对茶叶不感兴趣,只是不想话题一直在那几个人身上转而已。
谁知道徐稷却道:“不知道,我那次就是去茶叶店里逛了逛,又嘴贱的喝了人两口……最后这不是不买不好意思了吗,就硬着头皮给买了两罐回来。”
路鹤宁:“……”他果然想多了。
徐稷忙完,手下还抖了抖,路鹤宁余光瞥见他穿了一条花内裤,红色底小黄花,正是自己昨天整理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翻出来,一时闹玩给他放床上的。谁知道这人还真就穿上了。
徐稷浑然不觉他的复杂神色,拉好裤子后边洗手边扭头挑眉道:“走吧,你找我是不是有事?来我办公室说吧。”
徐稷的办公室在楼上,路鹤宁跟着他走楼梯,一路上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解释来。走到了地方,却见徐稷门口站了三两个人,都穿着西装皮鞋,像是访客。其中光头的那个有些眼熟。路鹤宁微微思索,终于想起这位似乎是陈立曾拜访过的一位客户,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很多细节记不起来了。
徐稷啧了一声,等对方打过招呼后才笑了笑,开门让这些人跟了进去。路鹤宁自觉地留在了外面,等了十来分钟,这些人先后离开之后,才轻轻敲门进去,打了个招呼。
徐稷坐在老板椅上,一歪一歪地前后摇晃着,像是在想事情。
路鹤宁也不再啰嗦,轻咳了一声后直接道:“徐总,我不是来找你地。”
徐稷却点点头,沉着脸说:“我知道。”
路鹤宁一怔。
徐稷道:“刚刚鲁智深跟我说了,见过你。你是陈立的助理?”
路鹤宁惊愕,直觉鲁智深就是刚刚那位光头,顿了下道:“是的。”他依旧怕徐稷多想,停顿一下后道:“我当时和你说自己找到工作了,就是指的这份工作。不过一开始是应聘的仓管,后来干了一段时间,才被调到了市场部。”
徐稷又道:“他为什么调走你,仓库和市场部的工作能一样吗?”
路鹤宁也不确定,这事恐怕只有陈立自己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他感觉应该只是巧合。
只是徐稷的神情不复一开始的轻松调侃,显然对这个巧合不太相信,甚至十分不满。路鹤宁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撇清关系。他又想到自己还是徐稷的钟点工,即便这个解释了,后面也很难说通了。
路鹤宁突然间就有些心累,这工作没有多好,工资也没多高,他自认为算是尽心尽力了,谁知道中间又出这种事端,好像自己硬要利用他点什么似的。
徐稷追问道:“他是不是知道你和我的关系,所以才让你当助理的?”
路鹤宁暗自叹了口气,心想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不就是睡过一觉,你嫖我娼吗。嘴上却连珠炮似的说道:“我哪知道他知不知道,原本是觉得他不知道的。但是谁知道呢?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反正不管他知不知道,我是蒙在鼓里不知道……”
徐稷听的皱眉,忍不住挑眉打断他:“你说什么呢?”
路鹤宁闭嘴,徐稷道:“你说绕口令呢,什么知道不知道的,我这都听不明白了……”又道:“你这脾气也太急了,我前面问你一句,你后面怎么这么多话等着我。”
“我这不是解释吗,”路鹤宁反驳道:“我本来就打算跟你说的,你在厕所里问我是不是找你的时候我也没承认,你不想,好端端的我找你干什么啊?”
“……”徐稷让他堵的说不出话来,他本来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下意识的认为陈立知道路鹤宁的话,还故意招他当助理有些不好。
俩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路鹤宁也渐渐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想了想主动说:“我是真没想到你是这里的老总,不过也是,我在你这也不太好,等这个月发工资了我就走。”
“你走哪儿去?”徐稷看他,顿了顿又道:“你都干了这么久了,没什么事就继续干着吧。就是……虽然你跟我有过一腿,但是在这没什么特殊的,该怎么样怎么样。”
路鹤宁被“有过一腿”雷了一下,心里暗自吐槽,嘴上道:“那是当然,我找到新工作之前,就只是个普通员工,会注意保持距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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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鹤宁表了态,出了办公室往楼下走,正好到了下班点,有同事看见他打招呼,又问他晚上有没有空,他们几个人打算找个地吃烤肉去。路鹤宁无奈摇头,这才想起来晚上还得去做家政。
现在徐稷还在楼上没走,然而时间已经是六点多了.路鹤宁不确定这人是会大脑一热直接回家还是另有安排跟往常一样九点后再回来。他权衡半晌,怎么想都觉得前者的可能性大,又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今天要是真撞上了,自己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路鹤宁忍不住心里吐槽一阵,又无奈地笑笑,毕竟世界太小,这巧合也不能怪徐稷,要怪就怪自己倒霉好了。他给陈立打了电话,借口说自己这两天有点闹肚子,不得不暂停一下家政的工作。
陈立没说什么,但是听口气并不是很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