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致殷满意地挂断视频。

下班时间一到，他就驱车到了地方，发现是岑向阳家里店铺的仓库后门。

难道是打算亲自做饭给他吃？

赵致殷有点小惊喜。

他把车停好，推门而入。

里头的人显然恭候多时：“哟，你来啦？”

“喏，咱俩的晚饭，想吃什么味儿的自己挑吧。”说完豪迈地往旁边一指，“要是觉得碗不够大，用盆装也行。”

赵致殷低头一看。

面前一个硕大的货物箱子，里头满满当当全是各种味道的方便面。

箱子上面放着开水瓶和两副碗筷，最边上还顺带配了一个全新的大脚盆。

赵致殷：“……”

岑向阳反将一军，看着他的面色，心情大好：“怎么，不满意？”

“……”赵致殷静默半晌，“哪敢啊。”

岑向阳满意：“那选吧，你先挑。”

他越是半天不肯动，岑向阳心里越是乐开了花。

总算让赵致殷在他手里也吃了一回瘪。

赵致殷看着大货箱里花花绿绿的包装，随便拿了一个出来掂了掂：“你平时上班就吃这些东西？”

“对啊，我们打工仔不吃这些吃什么。”岑向阳心想他肯定是虚了，“你要是瞧不起，现在回家也行，一包面我还能卖几块钱呢。”

他等着赵致殷认输。

但面前的人重新抬首望着他。

片刻后，重重叹气：“东西放这里，出来跟我上车。”

“？”岑向阳一愣，“你要干嘛？”

“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

赵致殷不解释：“去了你就知道了。”

岑向阳跟着走了两步，突然意识不对：“我不去。”

赵致殷回头。

岑向阳头一扭，心道老子不上你的当：“你就是瞧不起我请你吃的东西，我才不稀罕跟你去吃别的。”

整个仓库都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一阵飞快的脚步，接着是仓库大门拉开又关上的声音。

岑向阳转头。

赵致殷不见了。

这就走了？？？

他张嘴刚要骂，仓库的门又开了。

逆着光，黑泱泱的人影手里拎着什么东西。

岑向阳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口锅。

“之前准备出去秋游，结果下雨，这东西就放在后备箱里，一直没拿出来。”

赵致殷拎着电锅，走过来放到他面前的地上。

“哪里有接线板？”

岑向阳忽然脑子也不太好使了，乖乖的就听了他的话去给他找接线板。

设备架好，赵致殷又变魔术一样从口袋摸出两个鸡蛋。

“你小子是叮当猫转世？”岑向阳瞠目结舌。

赵致殷被他逗笑：“这不是得给咱们打工仔补补营养么，辛辛苦苦一整天，吃饭可不能落下。”

“……”又是这种哄小孩的语气。

岑向阳抿着嘴，小声嘟囔：“谁跟你是咱们……”

到最后，晚餐从方便面变成了自煮火锅。

赵致殷甚至打了个电话找人送来一大袋菜，岑向阳差点吃到扶着墙走路。

夜里，把他送到小区门口，赵致殷好笑地看着前面的人弯着腰捂肚子。

“到家给我发个短信。”

“知道！”岑向阳凶恶回头，“老子今年二十三，不是三岁，不会在家门口走丢！”

说着比了个中指，气势汹汹，把保安亭的守夜人都惊醒了。

赵致殷在他身后的车窗里撑着下巴，不仅没被他这副架势吓到，反倒笑得一脸灿烂。

“那我走了哦。”

岑向阳差点被他的笑脸亮瞎眼睛。

迅速拿后脑勺对着他：“快滚。”

等赵致殷的车开走，守夜保安实在忍不住好奇，看出脑袋：“阳阳，那是你的哥哥吗？”

岑向阳呸道：“就他也配？他是我新收的小弟。”

保安：“哦。”

保安：“你小弟好帅，他有对象吗？”

他羞涩：“嘿嘿，没啥，我就随口一问。”

“？”岑向阳震惊。

怎么全世界都是死Gay？

有这个插曲，岑向阳转头就把发短信的事抛在了脑后。

等他回家跟爹妈唠嗑，洗澡刷牙躺在床上，重新想起被他遗忘在床头柜的手机，屏幕上已经被赵致殷发来的短信占满了。

【到家没？】

【还没到吗？】

【发个消息给我。】

【吱一声也行。】

【未接电话】

【未接电话（2）】

……

接着是秋秋聊天窗口震动，顺带几张赵致殷发过来的照片，是他俩一起吃饭的时候拍的。

一顿简陋的方便面火锅，竟然还被他拍出一股大餐的味道。

岑向阳难得流露出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微笑，低头敲字：【到家了，刚洗完澡，忘了给你发……】

敲到一半，他惊醒。

他为什么要态度这么好？

不对，应该是他为什么要跟着赵致殷的思维走？

岑向阳内心敲响警钟。

几回接触下来，这小子的目的已经再明显不过。

不行。他得跟赵致殷说清楚。

但岑向阳靠在床头，敲敲打打好半天，抓耳挠腮硬是没法从脑子里挤出几句像样的人话。

感觉好像语气有点重了。

赵致殷那小子虽然有点欠扁……

可他也没做错什么事，还挺照顾他的，这几天帮了不少忙，他并不想真的伤他的心。

岑向阳想到在小区门口最后那一幕，赵致殷望着他时盛满笑意亮晶晶的眼睛。

妈的。

他忽然开始怀念语文老师。

当年怎么就没认真听课，现在连一封像样的短信都编辑不出来。

总算把开头憋出来，手机又一个震动。

【赵致殷：在写什么？】

【赵致殷：你已经正在编辑十几分钟了。】

【赵致殷：不会是被我的一顿火锅感动到打算写一篇八百字的小作文感谢我吧？】

岑向阳手指一顿。

好你个臭小子……

仅存的那点纤细情绪瞬间消散。

【赵致殷：？】

【赵致殷：真被我说中了？】

岑向阳咬牙切齿，拿出他毕生手速。

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

不。不能这样。

这样就又中了这臭小子的奸计。

岑向阳把腿收在胸前换了个姿势，一边啃着手指，小脑瓜子飞速转动。

赵致殷想玩死缠烂打，但他也没必要怂啊。

对啊，他有什么好怂的？

岑向阳眯起眼睛，危险的眼神落在赵致殷的秋秋头像上。

老子倒是要看看是你死缠烂打的功夫牛逼，还是我的铁石心肠牛逼。

他冷笑，关了手机，丢下还在发消息的某个人，翻身睡觉。

决定实施硬刚计划的第一个星期。

赵致殷一如往常，每晚找理由邀请他吃晚饭。

岑·铁石心肠·向阳在心里继续冷笑，觉得他必胜。

一个月后。

岑向阳逐渐忘记他的硬刚计划，重新跟赵致殷打成一片。

两个月后。

岑向阳已经彻底忘记他的硬刚计划。

他乐不思蜀，每天白天在店铺仓库帮忙的时候就在视频里和赵致殷插科打诨。

下午相约健身房，一起运动完了再泡个热水澡。

晚上齐齐出没在满北市各大夜宵店，撸串喝酒打游戏，小日子过得快活似神仙。

直到谢行之从国外的一番电话，把岑向阳从梦中打醒。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谢安珩失踪了。

而谢行之即将进行手术，偏偏在这个档口，无论怎样都联系不上谢安珩。

“哎呀行之哥，你不要太担心。”岑向阳安慰他，“谢安珩都这么大的人了，他肯定知道照顾自己。”

电话那头的声音虚弱：“可是已经两个月了……”

“那小孩的性子你我都知道，倔得很，还死心眼。”提起谢安珩，岑向阳是向来没什么好话的，“你出国没带他，又瞒着他，他估计生闷气呢，说不准过段时间自己气消了就出来了。”

谢行之没接话。

岑向阳见不得他这样：“大不了我去陪你，行之哥！”

“你别伤心，等我陪你治好病，再发个我们一起出去玩的照片回来，他肯定后悔这两个月躲起来生闷气。”

谢行之两世为人，上辈子孤孤单单，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了羁绊和牵挂，难得让他体会了一回想要依靠的感觉。

而到了生病手术的时候，这种脆弱感就更被放大。

“可是你来陪我，你父亲的店铺生意……”他还是不怎么放心。

岑向阳倒是豪爽：“没关系，行之哥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有赵致殷帮忙，店铺已经完全走上正轨了，根本不需要我照看。”

“而且我爸知道你出国治病的事也一直很担心，要是让他听见你想叫我过去陪着，他肯定立马买好机票把我打包送走。”

谢行之被他逗乐了。

听见他的笑声，岑向阳也嘿嘿两声挠了挠脑壳。

又聊了两句，岑向阳听见那边有护士在讲话。

虽然听不懂，但他能感觉到谢行之越来越虚弱的语调。

“行之哥，你还是赶紧休息吧。”他皱眉，“你身体没好就不要劳心其他事了，我这两天就去把护照办下来，周末就能去找你！”

“不着急。”谢行之笑道，“我也没脆弱到那个地步，你把家里的事安排好，然后再考虑过来。”

“放心放心！阳哥出手，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挂了电话，岑向阳才看见手机上十几条未读短信消息。

一点开，全部来自赵致殷。

草。

把他给忘了。

他要是出国陪行之哥，赵致殷怎么办？

这个念头出现没几秒，岑向阳恍然惊觉：“！”

“我当初不是说要跟他硬刚到底吗……我担心他干嘛……”

他一边薅脑袋上的头发，一边翻了翻那些短信息。

除了赵致殷新发来的，岑向阳还看见他回复对方的消息。

最近这一个月，两人竟然每天晚上都聊一百多条。

正在这时，手机消息又弹出几条。

【赵致殷：睡了？】

【赵致殷：今天睡这么早？】

【赵致殷：好吧，晚安。】

看到这条晚安，岑向阳几乎是本能的抬手也打了晚安两个字。

临到发出去，他突然停下。

岑向阳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眉头皱得恨不得能夹死蚊子。

赵致殷还天天和他早安晚安。

他也被骗着给那小子发了一个月的晚安！

他竟然现在才察觉！！

岑向阳猛地灵光一现。

好你个赵致殷，原来是想温水煮青蛙，润物细无声。

【赵致殷：没睡？】

【赵致殷：又在写什么小作文？】

我写你个锤子。

岑向阳一把关掉短信界面，拨通了航空公司的24小时服务热线。

“喂，您好，我想预定从满北市飞汉堡的机票。”

“五天？三天行不行？”岑向阳翻身起床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翻出他的护照。

这还是帮谢行之办护照的时候突然兴起顺手给自己办的一份，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行，四天就四天，那我下周一来取票。”

挂了电话，岑向阳长舒一口气。

当晚，他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梦里的赵致殷变成一只大狼狗，他是一块肥肉在前面狂奔。

他好想逃，但是怎么都逃不掉，最后被赵致殷一把扑到爪子下，朝他奸笑着把他一口吞了。

岑向阳在床上乱叫着吓醒。

他花了几分钟清醒，一骨碌爬起来，从家里翻箱倒柜拖出大行李箱。

把所有用具全部打包收拾好，这才觉得放下心。

四天后。

满北市国际机场。

“你先下来，想要什么都可以。”背影高大的男人站在检票口，目不转睛盯着玻璃墙外的飞机。

这番电话显然已经打了不止一会，旁边的机场工作人员都纷纷侧目。

电话那头传出某个人标志性的大嗓门，语气嚣张：“我不，有本事你上来。”

“岑向阳！”赵致殷拧眉。

周一上午，他一如往常给岑向阳打视频电话，却不断听到对方不在服务区的语音。

赵致殷察觉不对劲，匆匆赶来，正撞见岑向阳检票上飞机的一幕。

还是国际航班，直飞。

“女士们先生们，从满北市飞往德国汉堡的CD9762次航班即将停止检票……”

赵致殷着急了：“岑向阳，听话，你下来，想开什么条件都可以。”

岑向阳：“真的？”

赵致殷攥着手机的手微微放松了点：“真的。”

岑向阳狮子大开口：“我要健身房楼上那家网吧的终身会员。”

“可以。”

“我要全系列干员皮肤和枪皮，还有季票和手办。”

“可以。”

“我还要新电脑，最高配置。”

赵致殷看见站在通道口的工作人员已经挨个离开，大门就要关上：“……可以，你快下来，其他的等你下来再……”

“你真信了？”

“？”

对面传来飞机即将起飞，请乘客关闭手机的语音播报，岑向阳的嗓音带着欢快：“这些东西我全都不稀罕。”

“我要去国外和行之哥一起，等他治好了病，我俩就在那边开辟新市场，赚他个盆满钵满。”

“然后我要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吃最大份的炸鸡，用最牛逼的电脑上最高的分！”

“岑向阳！”赵致殷往前走了几步，眼尖的保安立刻把他挡住。

“先生，您不能过去。”

岑向阳还在继续发表他的豪言壮语：“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靠天靠地靠父母，不算是好汉，真男人要勇于靠自己开创一片天！”他语速飞快，“老子什么都不需要你送，VIP卡在我办公桌抽屉，你自己玩儿去吧。”

“你……”

“拜拜，再您的见！”

电话变成嘟嘟嘟的忙音。

“……”

赵致殷险些把手机捏碎。

他眼睁睁看着飞机喷出一道白雾消失在天际。

“……岑向阳。”真有你的。

他鼓了鼓下颌：“有种你真的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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