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嗡嗡响,很难接受这些事实,扶着桌子站起来,跌跌撞撞回到屋里。晚上躺在床上,我几乎一夜没睡,这些事翻来覆去地想。
说实话,我挺恨我爸爸,本来有个美满的家庭,可偏偏染上了“赌”字,导致家破人亡,我也离死不远,这都叫什么事啊。
第二天起来我黑着两个眼圈吃过早饭,爷爷带着我去拜会王神仙。王神仙是村里的大能人,算命平事看姻缘就没他不会的,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找他看事。我的事他从头到尾都知道,爷爷说,以前我年岁小,王神仙不给看,现在我大了,时机成熟了,也该让他想想办法了。
我最好的朋友王二驴也就是王神仙的孙子。这次出来挺长时间,也挺想他,正好去拜会拜会。
王神仙家的院子特别大,家里盖着三层小洋楼,这么说吧,村里除了村长就是他家。他家出堂看事,挣钱多少先不说,最起码没人敢得罪他,在村里辈分极高,村长看见王神仙都得礼让三分。
一进王家,就看到院墙上喷绘着古山凉亭,白云仙鹤什么的。墙上喷绘这种画,出发点是好的,告诉外来客人这户人家有大仙儿看事,透着飘飘欲仙的气场。可这些墙画年头太久了,颜色发黄发灰,加上染料剥落,如今怎么看怎么别扭,有股阴森的气质,如同噩梦中的场景。
院子里养着一只大狗,叫大黑,小时候经常让王二驴牵出去跟我们玩,现在这只狗年岁大了,气度倒是愈发沉稳,趴在院子里,浑身黑毛铮亮,别看一动不动,可两只眼睛跟小灯泡似的,紧紧瞅着外来人。
我和爷爷进到院子里,王神仙的儿媳妇正在院子的灶台里炒什么东西,满院子都是说不出的怪味。她是个农村的老娘们,看我们来了便大呼小叫,往屋里请。
王神仙正坐在厅里听收音机,讲单田芳的评书,他悠闲地喝着茶,吱溜吱溜的。
我爷爷抱拳:“老王,来打扰你了。”
王神仙真跟个仙儿似的,抬眼看看我:“老冯头,事情都跟你孙子说了吧。”
爷爷叹口气:“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法眼。这不,孩子长大了,什么也都知道了,我把他叫来给你看看,你们爷俩有缘,怎么你也得帮帮我们。”
“嗯,嗯,应该的。小童的事我都琢磨快二十年了,也到了要解决的时候,小童啊,”他叫我:“先给我们家老仙儿上根香,你们娘俩先热乎热乎。”
他们家的客厅极大,靠着西侧墙面放着一个硕大的神桌,能有普通写字台两个大还富裕,上面铺着黄绸子,绸子上绘着朵朵红莲花,题着几个大字,“佛光普照”。神桌上摆着各色供品,铜炉香台什么的,怪异的是还摆了很多化妆品,有些还是仿古的胭脂盒。
神桌的正位上供奉着一尊女人像。
我小时候来他们家玩的时候,就见过这个供桌。那时候一群小伙伴,自从见了这尊女人像,小孩就没有一个不做噩梦的。连村里最淘的嘎小子一说起这个女人像都吓的尿裤子。对付这些孩子,大人们最好的招数都是说,你再淘气,王神仙家的老仙儿半夜钻被窝抓你。
这尊女人像是黑色木头刻出来的,喻意黑色的肉身,外面披了一层金箔。她的眉毛极粗极黑,脑袋上还留了长长的假发,头发很长,一直披散到后腰。最恐怖的是两只眼睛,不知原本是空的,还是后来把眼球拿下去了,就是两个黑色的窟窿。
我现在长大了,可一看这尊女人像,还是浑身哆嗦,有种特别难受的感觉。害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强烈的厌恶和说不出的恶心。
我心想,谁要是和王神仙在一起生活也真是不容易,家里有钱不假,享福也能享,可天天守着这么个玩意,真是比坐牢都难受。
正想着,一时没注意,脚下突然打滑,我站立不稳,说巧不巧正跪在神桌前面的蒲团上,紧接着一头磕在地上,撞的我脑袋嗡嗡响,差点没脑震荡了。
屋里人都在看我,我从地上爬起来,额头见血了,鼻子也出血了,这个狼狈相别提了。
王神仙把收音机关掉,看我冷笑:“臭小子,你刚才是不是对老仙儿不敬了?”
我赶忙说:“没啊,我正要上香,自己脚底下没注意,摔的。”
“你可拉倒吧。”王神仙哼哼:“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吗?赶紧的,诚心诚意敬香。老仙儿略施薄惩,你要还心怀不敬,就赶紧走吧,老仙儿才不管你呢,让你自生自灭。”
我不敢造次了,心想老仙儿还真是通神,心里想什么都知道。我捂着鼻子说:“王爷爷,先找卫生纸塞一下鼻子。”
王神仙道:“不用,你诚心诚意敬香,鼻血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