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她们引到正房门口。
怜香早已在此守候,见了叶氏和容蓝雪,少不得敲打敲打:“待会儿太太问你们甚么,你们就照实说甚么,不许半点隐瞒!”
她早饭时才在容蓝雪这里碰了钉子,转头却又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来,难道是她没长记性,还是没脑子?应该都不是。容蓝雪暗暗摇了摇头,她之所以这般无所顾忌,最大可能性,就是她背后有人撑腰。所以她的言行,很大程度上就是江氏态度的折射。对待这个丫鬟,马虎不得。
隐藏在落地罩后的正房西次间内,半点声响不闻,寂静无声,但容蓝雪和叶氏走进去后才发现,里面聚满了人,其中除了她们昨天见过的众姨娘外,还有几个少爷小姐打扮的人。他们看到叶氏和容蓝雪进来,并没有甚么反应,只抬眼看了一下,就又把目光投向了房中间。
在那里,跪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就是她们才刚见过的八小姐朱姐儿,只见她撅着嘴,昂着头,一脸的倔强。大的,则是昨天她们见过的那个穿浅灰色以上,三十岁上下的姨娘,她与朱姐儿不同,头是深深垂着的,似做了甚么错事不敢见人一般。
这时朱姐儿发现了容蓝雪和叶氏,马上指着她们大声叫起来:“大姨娘没有烧纸,没有烧纸,不信你们问她们,她们可以作证!”
房内的寂静瞬间被打破,正坐在上首捧着一盏茶慢慢啜的江氏,手微微一顿,昨日那穿水红短衫、脸上敷厚粉的姨娘就马上出声斥责:“八小姐,你要求叶大娘和容姑娘来作证,太太已经依了你,这会儿人来了,就该安安静静的,等太太问她们的话,你这般大呼小叫的,哪有个大家小姐的样子,教那不知道的人听见了,还以为你是想借机串供呢。”
朱姐儿才七岁而已,还是个孩子,她这一番夹枪带棒,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容蓝雪正想着,就见朱姐儿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头撞向那姨娘,口中大骂:“三姨娘,你哪只耳朵听见我串供了?你要是聋了,我来帮你通通耳!”
容蓝雪弄明白了,原来跪在地上的是大姨娘,总站在江氏旁边充当爪牙的是三姨娘,那边还有个微皱眉头,与朱姐儿长相相似的妇人,应该就是朱姐儿的生母七姨娘了。
这时,朱姐儿那边已闹将起来,原来,刚才三姨娘没有防备,生生被撞了个踉跄,登时大怒,但因朱姐儿年纪小,又是晚辈,她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还手,便只能边躲边喝斥。但她所生的几个少爷小姐却无所顾忌,一哄而上,揪住朱姐儿就打。与朱姐儿一母同胞的八少爷今年虽然才五岁,但见人欺负胞姐,不顾年幼力薄,也冲了上去,对准三姨娘生的那几个,拳打脚踢,外加牙齿啃咬。
七姨娘按捺不住,亲自上去拉架,气道:“八小姐和八少爷是家里最小的两个,你们都是哥哥姐姐,还好意思欺负弟弟和妹妹!”
三姨娘一面留神不让自己生的几个孩子吃了七姨娘的亏,一面阴阳怪气地道:“是呀,暂时还是最小的,不过等八姨娘肚子里的少爷或小姐出来,你可就再不能拿这个来说嘴了,所以赶紧抓紧机会利用罢。”
甚么叫赶紧抓紧机会利用?说得好像她仗着孩子年纪小欺负人似的,可明明欺负人的是他们,七姨娘胸口一闷,干脆停下了手,望着三姨娘冷笑:“成,那你们就尽情地打罢,反正老爷也快回来了,正好让他看看八少爷和八小姐身上的伤。”
三姨娘一听,不但不怕,反而掩嘴笑了,一面笑,一面朝着六姨娘和八姨娘看,这意思是,老爷最宠的是六姨娘,最心疼的是正怀孕的八姨娘,她七姨娘不是老爷的心头肉,所生的孩子自然也不会得到老爷偏袒,更何况,这回是朱姐儿动手在先,她占着一个理字呢。至于她所生的几个少爷小姐合伙来打朱姐儿,那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矛盾——小孩子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么,也值得老爷动怒?这几年,太太真是太放纵朱姐儿姐弟了,以至于连七姨娘都趾高气昂起来,不晓得自己姓甚名谁了,她还真以为自己在这家里地位很高,所生的两个孩子也受宠呢,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三姨娘想着想着,嘴角的笑意就变成了讥讽,七姨娘看在眼里,怒火中烧,破口大骂,骂三姨娘不知羞,同个小孩子计较。骂她不懂得管教子女,放纵他们欺负人……
与此同时,孩子们之间的打斗仍在继续,场面十分地热闹。
青姐儿靠近江氏,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江氏会意,但并未马上出声制止这场面,而是趁机教导青姐儿:“妾都是上不得台盘的,别看平日里在我的威慑之下,个个循规蹈矩,但只要一有机会,本性就暴露出来了。你以后有了人家,也是要当家做主母的,可别被她们装出来的表象给蒙蔽了。”
青姐儿点头受教,又因江氏言语中提到了嫁人的事而面露红晕,拿帕子握着脸,躲到一边去了。
她一走,江氏满脸的慈爱就变作了冰霜,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朝桌上一顿。她并未出声说话,但仅这顿茶盏的动静,就让争斗正欢的几个姨娘和庶出少爷小姐惊慌失措起来,闭嘴的闭嘴,停手的停手。片刻之后再看,都是一副低眉垂眼的恭顺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