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2)

大姨娘本人倒是甚么反应都没有,给江氏磕过头,就一声不吭地跟着江氏房里的丫鬟出去了。但容蓝雪却分明从她的态度中看出了倔强,觉得只要一有机会,她还会继续烧纸钱的。

大姨娘因为思念独子,而不顾家规,到园中烧纸钱,这还说得过去,那朱姐儿却是因何要帮她?她的生母,可是七姨娘,而并非大姨娘。

“都散了罢。”江氏的声音从上首传了过来,语气淡淡的,言罢又特意转向叶氏和容蓝雪,表达歉意:“家教不严,让二位看笑话了。”

这显见得就是把叶氏和容蓝雪排除在容家之外,拿她们当外人了,叶氏和容蓝雪心里都有些不舒服,不过容天成没回来之前,无人能证明她们的身份,就算委屈,也只能先忍忍了。

众姨娘带着她们所出的少爷小姐们井然有序地朝外走,叶氏扯起嘴角,勉强冲江氏笑了笑,就拉起容蓝雪,跟在姨娘们后面出去了。

许是刚才正房里气压太低,姨娘们还没回过神来,一路上鸦雀无声,到了抄手游廊岔口处,亦是默然离去,相互之间连个招呼都不曾打。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容蓝雪和叶氏亦是一路无话,只顾埋头走路,但刚穿过随墙小门,就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朱姐儿拦住了去路。

朱姐儿依旧披头散发,一张小脸凶巴巴地,指着容蓝雪恶狠狠地责问:“你为甚么不说在石舫那里碰见大姨娘了?我都递眼色给你了!”

容蓝雪淡然道:“因为我确实没碰见大姨娘,我甚至直到刚才,才知道她的身份。”

“你!你就不晓得帮忙扯个谎么?”朱姐儿气得直跳脚。

容蓝雪看着她小小的身量,披散着头发跳来跳去,活似个跳大神的,忍不住笑出声来:“扯谎是不对的,你的先生没教过你么?”

“你晓得甚么!”朱姐儿竟红了眼眶,“大姨娘她是个可怜人,唯一的儿子死了,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只不过想去园子里烧点钱给自己的亲生儿子而已,偏还不能如愿,实在是教人难过。你这人,也太没有同情心了!”

“可怜?”容蓝雪哂笑,“我怎么觉得这府里最可怜的是我和我娘呢?生活走投无路,被迫长途跋涉,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一句话不敢多讲,一步路不敢多走,还一来就被人莫名其妙地要求作伪证。你怪我没有同情心,可你又何曾同情过我?你有没有想过,爹没回来前,我和我娘全靠你们太太发善心过活,万一把她给得罪了,我们就得去睡大街,等着饿死了。”

朱姐儿面露惭色,但仍是辩解:“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算你扯谎,太太也不会知道的。”

“若太太甚么都不知道,她又是如何晓得大姨娘在园中烧了纸钱的?定是有人发现了蛛丝马迹罢?”容蓝雪见她仍纠结于此,有些不耐烦了,“你是容家正经的八小姐,自然胆子大,再怎么犯错,也不会赶你出府,而我呢,一旦作伪证被你们太太发现,就是条死路。”

朱姐儿嘴唇蠕动,还欲再说。叶氏却也觉得朱姐儿太过于强人所难,不等她出声便道:“朱姐儿,你也替我们想想罢,谁都不容易。我们自己尚且还需要靠别人可怜活着,又哪有气力去同情别人。”说着,拉起容蓝雪就走,边走还边对她道:“你不帮她们是对的,咱们不趟这浑水。”

容蓝雪深以为然。

她担心朱姐儿会追赶上来,遂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朱姐儿的身旁多了个七姨娘,正面色严厉地在斥责她,看来她是瞒着七姨娘偷偷跑过来的。

她转过头,正迎上叶氏探询的目光,便道:“朱姐儿虽有些不解人世,但心地却是好的,不然也不会去同情一个在这家里毫无依仗的大姨娘。”

她们回到竹轩,不见锦儿,桌上倒是留有热茶,容蓝雪倒了两盏,正欲同叶氏解解渴,却见才刚见过的朱姐儿从竹林里钻出来,顶着一头的竹叶飞奔而至。她朝朱姐儿身后望了望,并不见七姨娘,遂道:“八小姐,你又是偷跑出来的?”

朱姐儿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急急忙忙地道:“我想明白了,果然你们才是这府里最可怜的人。所以我决定,以后不帮大姨娘了,改帮你们!”

“谢谢你的好意,等我们有需要帮忙的时候,一定告诉你。”容蓝雪哑然失笑,心中却又泛上些暖意。且不论朱姐儿这话有几分真心,至少她是第一个对她讲出这话的人。

叶氏亦觉得朱姐儿的确本性不坏,笑道:“我也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你还是赶紧回去罢,免得又被你姨娘责罚。”

朱姐儿听她提起七姨娘,紧张地朝后望了望,然后回头吐一吐舌头,转身钻回了竹林子。在密密的竹林子里,有一条隐秘的小路,大概只有朱姐儿这样整天无拘无束到处乱跑的孩子才知道。她沿着小路,很快到了通往各院的正道上,再拐几个弯,就回到了七姨娘所居之处,七彩居。

七姨娘正在院门前候着拿她,一见她出现,就直接揪过来,连拍了好几下,骂道:“不许同竹轩住的那两个来往,听见没有?!”

朱姐儿不服气,道:“她们说了,她们是爹的妻子和女儿,那也就是我的嫡母和姐姐了,我怎么不能同她们来往?”

七姨娘吓得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紧张地朝左右看看,然后把她拖进了屋,关上了房门,道:“你胡说些甚么,你的嫡母在正房住着呢,哪里又来个嫡母,当心被人传到太太耳朵里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