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降谷零自己,似乎是因为搭档的特殊身份,被她划进了超级好同伴的行列。当然她的好友涉猎范畴也没有局限于组织,似乎不论什么猫猫狗狗,她喜欢了,那就是她的人。
这时候再去看黑樱桃之前的行为似乎就好理解多了。极端天真是因为她眼里的世界真的很单纯,虽然聪明得令人害怕,但出生的时候脑子里怀疑和警惕这根弦似乎忘记一起带出来了。
极端残忍则是因为那些被杀掉的人全都没有被她划入圈子,所以她杀起人来不会有任何负担。好像她大脑里有一个机制,在她杀人前先把这些人踢出了人的行列,这样她杀人就不会有任何愧疚感。
降谷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让黑樱桃长成了这种不能不说有点扭曲的性格,不过他觉得这个女孩子还算不上无可救药,她年纪小,又是从小在组织长大,长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等组织覆灭,降谷零打算替她争取一番,黑樱桃富有才华,警察厅的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走这样的苗子,到时候找个心理医生慢慢治疗,虽说自由会受到限制,但起码命可以保住。
然后又出了苏格兰的事。
黑樱桃对降谷零说出[如果有什么危险就告诉我,我一定会赶到你身边,保护你。]这番话时,他不感动那绝对是假的。
那时候她的眼神真挚澄澈到让降谷零不忍心看第二眼,在坦诚与真心面前,阴谋与算计被衬托得愈发污秽不堪。
如果两人只是普通的身份,站在普通的地点,降谷零一定会对她说“谢谢”,但是支撑着降谷零不断坚持下去的理性与正义封锁了他的喉舌,克制了他的言语,所以那时候的降谷零只是故作无奈地笑了。
“你说什么呢?”
用轻飘飘的话语把这变得像个玩笑。
但是黑樱桃是认真的。虽然降谷零不理解为什么在黑樱桃眼里他这么废物——降谷零尝试过反抗但全部失败了,黑樱桃的滤镜一旦立起来,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打破——正因如此,黑樱桃对他有种谜之保护欲。
出于这种保护欲,她没有告诉降谷零苏格兰的真实地点。
降谷零知道这件事其实怪不到黑樱桃头上,她身为组织成员,没有义务帮助一个暴露了的卧底,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告诉他真实的情报。
可是他没办法再面对黑樱桃,在她面前降谷零没办法隐藏好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在迁怒。
那种愤怒与其说是针对黑樱桃不如说是针对自己的无能。
黑樱桃没有向他发送苏格兰真实的坐标不是苏格兰的死因,没有人比降谷零更清楚这件事,害死了苏格兰的是那个隐藏在黑暗里的庞然大物和其下渺小又无能的自己。
如果他能更聪明,如果他能更快察觉到苏格兰的真实所在,如果他能更强大,如果他能在所有人之前找到苏格兰……
这些如果坍塌下来,把降谷零的心压得荒芜寥落,于是他本能地苛责此时在他身边对他最亲近的人。
好像潜意识要用自己的悲伤化成的利刃把试图靠近他的人都扎个鲜血淋漓。
诸伏景光对降谷零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他的死亡对降谷零来说就像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也停止了前进。在那之后的黑暗里,他将一个人往前走,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和幼驯染一样,在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坠入深渊。
然后什么人都不会记得他。
所以黑樱桃救了诸伏景光就像是把降谷零一部分灵魂从深渊里捞回来了一样。此时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做过什么恶事都不重要了,这些所有的一切放到天平上,在这个傍晚都比不上诸伏景光轻飘飘的一句“我还活着,零。”
然后降谷零再回忆一下苏格兰“死”后第二天他是怎么对黑樱桃的?
该死的,那个混蛋在干什么,给我把她供起来啊!这种态度以后有什么资格去见景光!
仔细想想,那时候黑樱桃发着烧他居然没有帮她把被角掖好,还有那杯水,放了那么久都有些凉了吧?
最过分的是,那罐蜂蜜明明差两天就过期了不要图省事给救命恩人喝这种东西!
……这个混蛋,真的很让人火大啊。
降谷零将油门彻底踩下去,速度指针飙到180,正是下班高峰,马路上车辆拥挤,像腿脚不好的老太太似的老态龙钟,降谷零从车与车之间的缝隙挤着飞过去。
正打哈欠的司机揉揉眼睛,从车窗探出头,喃喃自语:“刚才有什么东西过去了吗?”
18:10。
车子擦着立交桥的栏杆重新落回马路上,轮胎与地面摩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降谷零逆行抄近道驶向通往机场的最后一截路。机场的方向远离市中心,车辆变得稀稀拉拉的,没了阻碍,车子的速度进一步提升。
正前方逐渐没入地平线下的夕阳烧着最后的余辉,云彩满布霞光,浮动着一层橘色的光海。
白色的车辆头也不回地朝前方扎去。
18:20,降谷零进入机场大厅。
“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飞往北海道的XX8888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从22号登机口上飞机。再次提醒,XX8888次航班现在……”
“姐姐,快点,爸爸他们出来了!”
“摩西摩西,是是,今晚7点半的航班,马上就能……”
大厅的人们来去匆匆,金发青年踩着周围的嘈杂、慌乱、兴奋、悲伤穿梭在人群里,视线不断逡巡。
值机处没有。
托运处没有。
安检处没有。
已经上飞机了吗?
手机半个小时前就是关机状态了。
降谷零回到机场大厅,窗外的天全黑了,点点星光在黑色的幕布上点缀着。玻璃窗上倒映着降谷零和他身边忙碌人海的影子。
等她回来再道歉、再道谢也是一样的。或者等她安顿好了,再给她打电话……
“下次可要小心了,怎么会这么马虎?”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