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夏的天,像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雨也说停就停。
苏清蕙来到耦园的时候,便见着师傅躬着身在剪着院墙角下的花枝,脚边的雨布上还留着暴雨过后的痕迹,一滩滩的水迹。
见清蕙过来,安言这才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草屑,把手朝清蕙伸过去,等清蕙握住,不着痕迹地借着清蕙的臂力,慢慢地往屋子里挪,叹道:“这才安逸了几日,我竟蹲了一会就受不住了!”
清蕙见安言师傅两鬓的白发越来越多,也不复先前的白亮,发上的光泽暗淡了许多,心里暗暗忧心,低头软声道:“原本说要给您安排两个丫鬟伺候的,您偏不愿意!”
进了屋,安言师傅坐在靠椅上,缓了口气,这才道:“今个贺承走得急,只派人和我说了声,可有说什么时候能回来?”
苏清蕙鼻子一酸,摇了摇头,轻轻吁了一口气,红着眼道:“师傅,我也只敢在您面前露个软,现在家里就您和我,您要是身子不舒服,可不能瞒我!”
伯娘去世了,苏清蕙对于前世的记忆反而深刻了一些,她记得师傅也是这不久后走的,七十岁的老人,本也是古来稀的,只是苏清蕙却是怎般也不落忍,看着藜国的一代才女,才享了几日的安稳,便就这般离去。
安言师傅不妨清蕙忽地提出这一事,胸口暖融融的,眼角濡湿,哽咽道:“蕙蕙,我奔波半生,收了你这样的弟子,实是我安言这一辈子的幸事!”
苏清蕙见师傅这番动容,心里头却甚是愧疚,上一世,她并没有能应诺给安言师傅颐养天年,这一世,已然又在食言。
清蕙握着安言师傅的手道:“师傅,我进宫去给您找一位太医过来吧!我心里放心不下!”
安言师傅也不再推辞,点点头。
她知道要蕙蕙去请的自不是一般的太医,该是专门照料太后娘娘的夏太医,是和夏太后同宗的兄长,是以除了夏太后首肯,夏太医并不需要出诊。
可是安言师傅知道自己的身子,她是故意拖坏身子的,她唯一记挂着的金文已经给了她这世上最亲的人,她的侄孙和她唯一的弟子,她已然没有牵挂。
而她活着一日,却是给小夫妻两招惹祸端,她和贺承的关系经不得深剖啊!
安言师傅看着蕙蕙脸上挂着泪,要进宫去求见太后的纤瘦背影,想到蕙蕙和贺承如今的处境,深深地叹了口气,程家没有人了,她这把老骨头,能帮一成是一成吧!
想到这里,安言师傅对着被蕙蕙留下伺候的菡萏道:“让厨上熬碗小米粥来,再上一份甜酸乳瓜!”
菡萏面上一喜,欢快地道:“安师傅,我这就去,这就去,您稍等一会!”
菡萏一走趴伏在地上的123言情小白,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安言师傅身边,伸着前爪,扒拉着安言师傅的小腿,将脑袋贴在上面,轻轻地摇晃。
赶到宫门外的苏清蕙,并不知道夏太后是否知道安言师傅和师公程明昭,直接在宫门外递了宫牌求见,不一会儿夏嬷嬷便亲自过来接。
进了慈宁宫,太后娘娘正依靠在榻上,慈宁宫的小厨房里正熬着药,整个慈宁宫里都是一股似远似近的中药味。苏清蕙心头微微诧异,先前太后娘娘精神气还足得很,怎般又病倒了,若是太后娘娘病倒的消息又传出去,晋王府在京城无疑又失了最大的一重屏障,她和定远侯帮贺承运粮食和药材的事,不知道又会有几番波折!
从殿外走进殿内的功夫,苏清蕙忽地有了请太后过府的想法。
见晋王妃过来,夏太后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地问道:“承儿走时,可说了什么?”
苏清蕙一日见了两个长辈都这般颓丧的模样,仿佛瞬间便衰老了似的,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低声哄道:“王爷让孙媳要多过来陪陪您,说等他回来了,要见到您养的白白胖胖的才行!”
不经然地,一颗泪从夏太后的脸颊上滑过,拉着清蕙的手道:“好孩子,便是为了你们,哀家也会好好地在这宫里,享福!”
末了两个字,苏清蕙听出了难言的辛酸滋味儿,又陪着夏太后说了贺承走时的细节,又说了自己和定远侯夫妇的计策,这才见夏太后缓了点精神头,苏清蕙心里才放心下来。
一旁的夏嬷嬷抹着眼角道:“太后娘娘,老奴就说晋王爷和王妃是您灵丹妙药,您还不给我传王妃进来!”
一边是安言师傅,一边是太后娘娘,苏清蕙觉得,这时节,这两个老人家都需要哄着,而她,也需要她们的撑扶,默了半晌,抬头问夏太后:“皇祖母,孙媳一个人在府上住着孤单,想接您过去住个几日,您看可以吗?”
先还颓丧的夏太后,半睁的眼霎时恢复了神采,和旁边的夏嬷嬷不露痕迹地对视了一眼,便见夏嬷嬷笑道:“太后娘娘,这是王妃的一片孝心呢,想接您过去孝敬几日,您啊,就给小辈几个一点表孝心的机会呗!”
夏太后微微颔首,对苏清蕙道:“好孩子,你的心意,哀家明白,回头哀家和皇上商量一下,再派人给你回话!”
苏清蕙不料夏太后答应的这般果断,一时喜出望外,看着夏太后,又看着夏嬷嬷,扑在了夏太后的身上,软声道:“祖母,蕙蕙等您过来!”
苏清蕙又简略说了下安言师傅的事儿,等苏清蕙带着夏太医出了慈宁宫,夏嬷嬷才凑到夏太后耳边道:“娘娘,王妃那头怕是有事要您过去拿主意!”
夏太后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