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那棵树到了冬天,光秃秃的,上面却栖了许多麻谷,时不时飞下来,在院里的白雪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苏清蕙喝了一碗热粥,白芷已经在雪地上支了一个箩筐,箩筐下面的白雪上塞了许多秕谷。
一根绳子从箩筐上一直牵到屋里,苏清蕙一眨不眨地盯着树上时不时飞下来又警惕地飞走的麻谷,紧张的脸上都上了一层红晕。
衙门里今天休沐,张士钊晨起在府里各处走动,晃到东院门前,见里头寂静无声,不由多看了两眼,便见到东窗前的树底下置的箩筐,眼眸微眯,顺着线看向了趴在东窗口看着麻谷的人。
她的两颊微红,睫毛上沾着冬日的雾气凝聚成的点点水珠,张士钊忽然想到古诗里的盈盈一汪秋水,晨光透出的红霞,不浓不淡地点缀在瞳孔上,那双眼睛,像一副大家手下的冬雪初晴山水画。
“噗”地一声,树下的箩筐应声而下,“哎呀,好像抓到了两只!”
东窗旁的人,忍不住雀跃。
苏清蕙直觉地右转,便见到了立在院门口的张士钊,嘴角的笑意瞬间僵硬。
寒风凛肃,张士钊的头发上氤氲着一层水雾,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像是不染纤尘的翩翩佳公子。
两人对望一眼,张士钊忽地开口道:“冬日寒气重,不若我请几位同僚一起过来烤鹿肉,夫人意下如何?”
张士钊的声音里有些微的颤抖。
苏清蕙转了转手上的绳子,树枝上的雪在寒风中一点点地飘落下来,箩筐里罩着的两只鸟儿在里头扑腾着翅膀。
“好,夫君若有意,我提前让管家安排好!”
苏清蕙说完这句,对着张士钊微微颔首,便对白芷道:“外头寒气重,窗关了吧!”
张士钊意兴阑珊,干脆找程修喝两壶!
晴了一日,雪水融化了许多,到晚间,又薄薄地结了一层冰,苏清蕙左手抱着暖炉看白芷提着食盒进屋子来,笑道:“你和我一块儿用吧!我一人也索然无味!”
白芷点头,摆好了苏清蕙的饭菜后,夹了一点坐在绣凳上一点点地扒饭,苏清蕙无奈,分了两碟菜给她。
收拾碗筷的时候,白芷想起来似的,对苏清蕙道:“夫人,刚奴婢在厨房里听说,老爷今日和程校尉一起去剿匪了,像是去的比较远,怕是得有几天才回来!”
苏清蕙奇了一下,“这不是程校尉的活吗?他怎么去了?”
白芷笑道:“许是觉得新鲜,想去看看吧!”
苏清蕙闻言笑笑不语,该是闹得严重了些,才使张士钊也不能安心地稳坐后方。
前头的事儿,苏清蕙并不感兴趣,她的胳膊和腿还没好,只能窝在府里,伤的是右手,却是连提笔作画也是不能够的。
一连晴了两天,枝桠上的雪都化完了,苏清蕙罩了十七只麻谷,留了两只看着机灵的,养在笼子里,其他的都让白芷送给老管家下酒了。
这一夜里,苏清蕙睡的燥热,只觉得要喝水,却一只醒不来,心里知道怕是魇住了。
却忽地被白芷推醒,“夫人,夫人,快醒醒,起火了,起火了!”
苏清蕙倏地惊醒,睁眼却见火势已经蔓延到窗户上,晴了两天,窗柩极易燃着,苏清蕙赶紧起来,屋外却传来男子粗犷的声音,吓得两人浑身一激灵!
白芷本能地将苏清蕙护在身后,门外显然便是纵火的,白芷一咬牙,将苏清蕙扶着,一步一步地往门口挪。
外头的人见里头有人出来,传来爽笑声,苏清蕙头皮一阵发麻,刚到门口,外头忽然射过来一只带着火星的箭羽。
白芷努力稳住心神,对苏清蕙道:“夫人,暂且出不得,奴婢先去把这些贼人杀了,再来救你!”
苏清蕙隐约见约有四五人,有些心冷地道:“算了白芷,你一个姑娘家,外头都是有身手的,我腿脚不便,就留在这屋里吧,你自个走吧,要是有人来救,是我命大,不然,不能白添了你一条命!”
白芷没有吱声,挑了门边倚着的扫帚便冲了出去,苏清蕙略略诧异,她都不知道,白芷竟也有些功夫的底子。
也许是半柱香的功夫,也许是一刻,那短短的须臾,在苏清蕙往后的记忆里一直犹如一辈子那么长。
火势越来越旺,那些人将箭羽主要集中在西院,显然是之前便打听好的,白芷心下狂躁不已,再这般下去,就算她最后杀死了这几个,主子也得葬身火海了!
眼看火已经燎起了整间屋子,门口挡风的厚实的布帘正烧的噼里啪啦,上头的珠子滴在地上像是砸在白芷的心脏上,一下又一下!
当官兵冲进来的时候,白芷猛踢开身前的大汉,也不管踢出去的一脚是不是有刀,脚上的倏痛白芷尚来不及感知,便一头扎进了火屋里,苏清蕙躲在房间的一空地上,已经被烟熏得有些神志不清。
“夫人,夫人,白芷一定会救你出去!”
白芷将苏清蕙整个人倚在她肩上,试图带着她出去,没走两步,苏清蕙觉得自个整个人好像飞了起来。
“轰”一声,白芷将她甩了出来,房上的大梁掉了下来,砸中了白芷,苏清蕙飞离的那一刻,她看见了白芷的眼睛,闪着火光。
顷刻间,整个屋子塌了。
苏清蕙碰地的瞬间,震得整个左半边身子都木了。
“清蕙!清蕙!”
苏清蕙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程修,衣袍上沾了许多血迹,瞳孔要裂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