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空手来的,别说换洗的衣物,就连点心食物都没有带一口过来。
展培见她隔着牢门和自己说话,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是识时务的,耐着性子道:“你的事,我听狱卒聊天的时候提过了,你也算是熬出头了,我……”
他本是想要说几句煽情的话,但偶然一抬眸看到展欢颜漠然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舌头打结,后面的话再出口就有些艰难的说道:“你母亲在天有灵,也可以瞑目了!”
“是么?”展欢颜展露一点笑颜,像是十分受用的模样。
展培看在眼里就是心头一松,眼角有泪花隐现。
然则下一刻却见展欢颜唇角的笑纹凝固,忽而转为冷厉的讽刺道:“原来你也知道她是死不瞑目的!”
展培愣了一愣,一点水汽凝聚在眼窝里,那一瞬间脑中突然蹿出一个念头,神色惶恐的一变,那张脸上的样子看上去就显得无比滑稽。
他戒备的看着老门之外那容颜冷酷的少女。
展欢颜亦是看着他,瞅见他眼中一瞬间的闪躲情绪,心里突然就是荒凉成了一片,但奇怪的是完全没有自己意料之中的愤怒。
她整理着衣袖款步往旁边踱了两步,语气冷肃而又带着掩饰不住的愤怒道:“你不会以为我今天过来是来救你的吧?”
展培的身子震了震,脸色也跟着白了白。
他往后退了一步,嘴唇动了动却是没能说出话来。
展欢颜又再四下打量了一遍这间牢房,散漫的缓缓笑道:“这里的环境不错,就算你现在还不习惯,但是往后再住上个十年二十年的也总有一天会习惯的,回头我会关照牢头,把这个牢房给你留着颐养天年的,也算是全了你我父女一场的最后情义了!”
“你什么意思?”展培心里一慌,忍不住又再上前一步,双手抓着牢房的栏杆,大声道:“我知道我的案子有些难办,可是你今非昔比,只要你肯开口替我周旋……我已经不求大富大贵了,至少还我一个自由身……”
“是啊,我是金飞西北,别说只是刑部的大牢,就算是天牢,只要我想周旋也都会有办法,”展欢颜轻声一笑,容颜婉约,“可是你凭什么觉得我就会替你的疏通?”
“我是你父亲……”展培脱口道。
“从今以后,你不是了!”展欢颜道,冷声打断他的话,“诚如你方才所言,我展欢颜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了,注定是要大富大贵一飞冲天的,我这么会有你这样一个不光彩又见不得人的父亲?为了我自己的前程和名声……即使我要和你划开界限,想必你也应该会理解我的吧!”
“你……”展培听着她一番冷嘲热风的话,直气的内里思绪翻涌,胸口起伏的厉害。
“别觉得是我薄凉,这些都是你教我的!”展欢颜只是隔着牢门看他,神色之间一片泰然,全无半点心虚和愧疚的情绪,唇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不择手段,踩着任何可以踩到的人的尸骨往上爬,这不是你的管用伎俩吗?作为与你血脉相传的我,日后由我来将你的传统发扬广发,你也可以安心了。”
“你这营养怪气的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展欢颜话中影射的意味太明显,展培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他暴躁的怒喝一声,“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胡言乱语?”
“什么叫胡言乱语?还需要我把话跟你再说的更清楚一些吗?”展欢颜冷嗤一声,“你当年为什么会娶我母亲?后面又为什么会背叛她甚至杀死她?你真以为你和江氏做的天衣无缝,你真以为天网恢恢也奈何不得你吗?相较于你,其实你更改感激的仁慈不是吗?最起码……我还没有想过要你的命!”
展欢颜的话字字铿然,掷地有声。
展培想要辩驳,但是看着她幽暗森凉的眼神也觉得对方不会听他的辩解,他仓皇的后退一步,拉开了和展欢颜之间的距离,目光凌乱的四下乱飘。
“你放心吧,我说过不会动你就不会动你,我连江氏都容的下,更何况是你?”展欢颜道,唇角笑容看起来竟然有些诡异。
展培的头皮一麻,脑中嗡的一下,不可思议的扑到牢门处死死的攥着栅栏,不可思议的大声道:“你说什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江氏……江氏……你……你……”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不住的回想着展欢颜回京这一年之内发生各种事,种种迹象显示……
虽然串联起来半点也牵扯不到她的身上,但深究下去却似乎真的每一件事上都有她的推手在。
从江氏小产到展欢雪出事,再到后面他攀龙附凤的计划落空,这一桩桩一件件各种千丝万缕的线索都是指向展欢颜的。
“不……这不可能……”展培想着,神色惊惧,不住的摇头,再看向展欢颜的眼神就像是再看鬼。
“既然你都不信,那也就放心了,说实话,我可不想落到你这样的下场。”展欢颜依旧笑的轻缓,唏嘘着吐出一口气,“你也不要觉得落到这个下场冤屈,最起码和我母亲比起来,你已经好上太多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见面了,从今以后,我展欢颜和你展培再没有丝毫的牵扯关联。不过你也大可以放心,再怎么说在名义上你都是我的父亲,你能心狠手辣罔顾良心的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和未出世的儿子下手,你我之间的恩义也就断了,可是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对你下手的……”
展培死死的盯着她,神色戒备,却因为她脸上冷然的神色又隐隐生出几分恐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