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身体一震,仰面看着我,我看到他瞳孔一缩,声音有些低哑。“我何时骗过你?”
我不欲多说,沉默着掉转了马头,七名影卫立刻拦住我,沉声道:“庄主有令,护送陛下回陈国,不得有误!”
我冷笑,“他是庄主,我是国主!你们谁敢拦我!”
七名影卫齐刷刷跪了下来,“请陛下回国!”
我攥紧了缰绳,深呼吸着,咬牙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们可别让我动了胎气了……”
我分明看到了冷汗从他们额上滑下。
我轻轻拍了下马,马蹄声哒哒朝着来时方向去,七名影卫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跟在我身后。
唐思……
唐思跃到我身侧停下,拉回缰绳,低声道:“我送你。”
我垂眸看着他的侧脸,心中涩然,轻轻点了个头,说:“随你。”
天色渐渐黑了,附近的守卫也开始多了起来。闽越皇城与我们陈国不同,他们的皇城极小,不到我们一宫之大,皇城毗邻宝镜圣地,是密宗的活动之所。据说女王成亲,须由密宗宗主见证主持,受真神大佛祝福。
七名影卫在拦阻无效后,终于对我一一吐露了实情。
陈国同意和闽越议和,沈东篱与蓝正英结秦晋之好,闽越则向陈国俯首称臣。便在这两日,陈国的人已经入住了闽越,边防松口,陶清这才光明正大地来接人。
师傅怎么会同意和亲……
我腹中怀着他的骨肉,他怎么能同意和亲?
我伸手按在隆起的小腹上,心口一阵抽痛,那种抽痛持续不去,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他推开我一次,两次,三次……我一直以为他只是矜持,心中仍是有我,否则怎会抱我。那一日在军中与他最后说过的话,他分明已经接受了我,也接受了其他人的存在,为什么不过几个月,一切都变了?
“李莹玉。”唐思的手覆住我的,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他的掌心很温暖,我抬眼看他,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没事……”
他安慰我道:“快到地方了……你心里若有疑问,等一下亲自问他吧,小心身体,别动了胎气。”
“嗯。”我点点头,见他转回脸去看着前方,忍不住动了动嘴唇,嗫嚅道:“对不起。”
他一怔,又回眸看我。
“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我轻声说,“你……其实也不知道和亲之事,对不对?”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给我一个“满不在乎 ”的微笑,可惜失败了。
“没什么差别。”他淡淡说了一句。
到底是……伤了他的心。
陶清是知道唐思的,他藏不住心事,尤其是那事关系到我时,所以师傅和亲之事,他定然不会告诉唐思,否则以唐思的性子,一定会因心虚而被我知晓。
当时我气不择言,怪他帮陶二骗我,他嘴上虽不说,面上也装得若无其事,但到底不是个善于伪装的人,眼睛泄露了心底的情绪。
“三儿……”我俯身想去拉住他的手,肚子却抽痛了一下,登时僵住。
唐思盯着前方没有回头,低声道:“到了,我护送你进去。”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疼痛又减轻了三分,便点了点头。
皇城的守卫依旧森严,但有七个影卫在侧,轻易便打开了一个缺口。唐思抱起我,几个起落躲在圆柱后面,看向对面灯火通明的房间,低头对我说道:“那个房间看上去便是东篱所在,你进去同他说话,我在门口望风。”
我揪着他的衣襟,两股战战,艰难地点点头。
但是事情并不如我们所愿,那里面已经有了人。
一个是师傅,另一个,是蓝正英。
我窝在唐思怀里,透过窗缝看向里间。
蓝正英二十开外的年纪,比寻常女子少了一丝温婉,多了三分英气,可是这样的女子,在看着师傅的时候,却化作十分的柔情。
“我知道你并不十分愿意接受这次和亲。”蓝正英上前了一步,目含缱绻望着师傅的背影,师傅背对着她站在神龛前,沉默着,纹丝不动。
“东篱,我顶着全族的压力,放弃了对陈国的战争,只为了这次和亲,即便上次你们骗了我,我仍然坚持。你知道为什么……闽越山河虽小,但我愿与你一同分享。我的身侧,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人。在外,我是名义上的女王,在内……”蓝正英又上前一步,伸手从背后拥住了师傅,柔声说,“我只愿意当你的女人……”
“我不会让你后悔这门亲事的,我会用我的一生待你好。”
我心口抽痛,抓紧了唐思的衣襟,瑟缩着埋进他怀里。
唐思紧紧环着我的肩膀,轻轻顺着我的后背,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国主,夜深了。”师傅没有推开她,仍是看着神龛,淡淡道,“明日一早便行婚礼,此时见面已是于礼不合。”
蓝正英微笑道:“你便当我们闽越是蛮夷未开化之地吧。我知明日便行婚礼,但实在想你,心中又隐隐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
“怕天不会亮,明天不会到来。”蓝正英的侧脸贴在他后背上,轻轻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回头看我呢?她们说,女子成亲前通常会这样患得患失地恐惧着,尤其是,当她要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
“国主……”
“我第一次见你,便知自己再胜不了这场战争了。为君上者,须摒弃私情,以天下为重,但是为了你,我愿意倾尽天下,只要你能回过头来,抱抱我……”
我紧紧盯着屋内一切,半晌之后,压低了嗓音对唐思说:“我们走吧。”
我是个小心眼的人,不能忍受自己孩子的父亲拥抱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