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现在,他能看着周郁走向房间,而陈婺源却是背朝着周郁的方向,所以,他能看到周郁因为陈婺源这句话,而顿了半步,而陈婺源,只是焦急的把目光锁在他脸上,强自镇定着想要宣告什么。
宣告吗?
凌晨的目光霎时变得玩味。
他看着陈婺源的时候,眸中有笑意浅浅的光华,不过,氤氲在光华之下,还有他浅藏的嘲笑,嘲笑陈婺源的自不量力。
“陈先生这次过来,是还两年前那张支票的吧?”
一扇门相隔,凌晨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用平常的语调,说着最平常的事儿,仿佛上亿的支票,在他眼里,不过是张纸片子。
有些事儿,男人与男人之间,似乎也存在一种叫做心有灵犀的东西。
哪怕他们正式介绍彼此,可当陈婺源叫出凌先生,当凌晨叫出陈先生,又提到两年前,似乎,彼此已经有了默契,不需要再玩猫捉老鼠,你揣着明白,我陪你装着糊涂的戏码。
看不到周郁在眼前的陈婺源,似乎又恢复了他在商场上还算精明的脑袋,这会儿目光看着凌晨,并不否认,“囡囡当初太莽撞了,凌先生仗义援手,陈氏不能白用,所以,另外的两千万,算是酬谢。”
上来之前,陈婺源就把支票揣在了西服的口袋里,当时,他并不知道凌晨会来,他隐约感觉到周郁不太想跟他独处,而这张支票,会恰到好处的起到扭转局面的作用。
只是没想到,这会儿,正主已经坐到了他的对面。
陈氏回敬给凌晨的,一样是张现金支票,单张支票,添好的数额,一亿两千万。
凌晨玩味的看着上面的数额,并不说装高大上,我不用你酬谢的话,而是挑了挑眉,弹了弹那张纸,笑弯了嘴角,“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几乎是一字一顿,陈婺源在缓缓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感觉心口一松,积压在他每每梦回都无法安眠的石头,终于被搬走了。
陈氏危机,一张上亿的支票给了陈氏起死回生的契机,若说最初忙于公司运转,他还能忍着不问这张支票的出处的话,那么事隔三个月,公司危机缓解,开始步入正轨,他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再去相信什么好心人,什么以前受过陈家恩惠这样的话了。
听到他妈说,是囡囡的男朋友借给他们周转的,那时,他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那种复杂的,庆幸的,失落的,甚至是埋怨的心绪,每每折磨的他没办法睡上一个安稳觉。
哪怕他不知道她的下落,也好过用这样的方式知道她的下落。
“凌先生……”
“陈先生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今天就到这儿吧。”凌晨差不多与陈婺源同时开口,因为他说的快,又连贯,所以,生生的堵截了陈婺源未说完的话,他把烟头扔到纸杯里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眉头蹙了一下,“家母急着让阿郁过去,家里老爷子喜欢吃阿郁包的饺子,每次她去,都要给老爷子包上一大盘,才勉强过关,陈先生也知道,人老了,有的时候,这脾气啊,就跟小孩子一样,家里那么多人,上上下下,也就阿郁能震的住他,我也是没办法,再晚了,老爷子要是打电话催,指不定回去我就得跪搓衣板了。”
陈婺源愣怔的看着凌晨,有点不明白他怎么一下变的这么热络,好像两个旧友随便的拉着家常,提到跪搓衣板,半点难堪的意思都没有,语气里尽展无奈和妥协,好像,他前前后后的话加起来,要表达的意思就是周郁在凌家,很受重视,连凌家身份地位最高的老爷子,都只有周郁一个人能治服。
陈婺源悟了,他其实不是笨蛋,能把一个濒临死亡的公司重新带入正轨,若没有点真本事儿,只怕早就被商海淘汰了。
他了然的眼神,带着打量,带着不信,带着揣测,带着多疑的缠绕在凌晨周围,每一道光射出来的信息,都明白的阐述着,他不相信凌晨所说的话。
如果周郁在凌家的地位,真如凌晨说的那样高,怎么可能在两个人相处两年左右,还没有听到一星半点关于两人结婚的消息?
老一辈的人在乎什么?
凌家不缺钱,不缺势,不缺人脉,不需要出卖子孙的婚事儿,用联姻赚取商业上更大的利益手段来巩固地位,既然这样,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不早早的把婚结了,趁早生个孩子?
对,老一辈的人,最愿意看到的,就是家业兴旺,子孙昌盛。
由古至今,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陈婺源从来不觉得凌家的老人会跳脱出这个圈子。
自从知道这笔钱来自S市凌家,他或多或少,都会打听一些凌家的消息。
若不是他打听来的消息让他存了疑,若不是他打听来的消息让他隐隐生出一份笃定,怕是他也没有勇气能站到周郁面前。
毕竟曾经,是他失了信,是他暗暗妥协了。
虽然,那个时候,他是存了心思的,可是他没对囡囡说,他能看的出来,囡囡最后的妥协,正是因为看到了他的为难,还有他的退缩。
不过,“凌先生……”
“收拾好了。”再一次被打断,凌晨今天出门的时候,好像把良好的绅士风度扔在了家里,他周身透着随意和自我的信息,任性的特立独行,没有商场上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只有自己随意的我行我素,我想怎么做,谁也别拦着。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随后揣起了刚刚被周郁放到茶几上的烟和火机,脚步朝着周郁走过去的时候,目光打量了一下她刚换好的衣服,“这件衣服是上次妈给你选的吧,颜色不错,比你平时白的,灰的,看着顺眼多了。”
“会不会太艳?”
周郁目光与凌晨对视的时候,有点不自信,“我平时不穿这种花色拼接的,觉得跟年纪不搭。”
“你什么年纪,未开的花骨朵,装什么老成。”凌晨暧昧的笑语轻响在客厅,不高不低的传进了周郁的耳膜。
他伸手捊了捊她因为换衣服弄乱的发丝,掖过耳后时,顺手揽上了她的肩,身高的差距,再加上周郁略显羞涩的扭捏,让她站在凌晨身边,有种冲击眼球的小鸟依人。
陈婺源感觉眼睛像是进了钉子,那种被磨的锋利的,细小的,并不是全新,钉子卯已经染了锈迹的钉子尖,正一寸一寸的钻进他的眼睛,不顾他的疼痛,卯足了劲想要一扎到底。
眼底,好像流血了。
一定是流血了。
他不能在呆下去了,他可以预见再呆下去,他的狼狈一定会不加遮掩的暴露在另一个男人的面前。
“囡囡,既然你跟凌先生约好了,那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咱们再见。”
陈婺源似乎也掌握了凌晨说话的方式,这句话,他说的急,且快,连带着他往门口走的脚步,都显得慌乱,没有章法。
凌晨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其实,他真没打算再截陈婺源的话。
当然了,他都把动作做的这么明显,把话说的这么明白,要是他还能在这间屋子里呆下去,那么,他可能真要考虑下一步,做点更直接,更刺激的事儿了。
他可不会好心的在乎别人的心脏有没有这样的承受力。
不过,客人要走了,凌晨也装的很有风度,客套道:“我送你下去吧,阿郁再去化个淡妆,等我回来,咱们就走了。”
陈婺源看着周郁真的顺从了凌晨的话,看也没看他一眼,就去了卫生间,一时心下苍凉,冷然开口,“不用,我自已下去。”
“那你下楼的时候慢点,楼梯老旧,难免有坑坑包包的,好在这两天阿郁要住到我那儿,以后你也没什么机会过来了。”
陈婺源按在门把手儿上的手一顿,嘴唇蠕动了两下,终究没再回头,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