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影(上)(2 / 2)

龙凤呈祥 乔家小桥 1997 字 2023-10-23

他也忍不住追忆当年,那相亲的琼花琳琅宴他原本是不打算去的,但又不好拂了大长公主的面子,故而谎称有事,中途才去。

适婚之龄,不比师兄袁诚自幼定亲,他父亲四处云游不见踪影,只传信给他,除了断袖之外,想娶哪家的姑娘都可以。

那场相亲宴,他算是绝对的主角,一出现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而原本只想来敷衍一下就走的楚修宁,因为注意到角落里的谢静姝,沉着心就坐下了。

这个女人与旁的争相表现的世家女不同,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透着深深的……不耐烦。

不是欲擒故纵的把戏,是真不耐烦,以至于透着浓浓的厌恶。

楚修宁一直都在想,自己从未见过她,究竟哪里得罪了她。

旋即就去问了大长公主,那是谁家的小姐。

所以稍后那般俗套的落水戏码,楚修宁从没认为过她是故意为之。

他从她身上,没有感受到一分企图心。

后来一双儿女坠楼之后,调查出谢从琰可怕的身份,他才知道谢静姝当年出席宴席,应也是被迫的,且还被她父亲逼着去宴席上“勾引”他。

当楚修宁知道自己被谢埕给坑了之后,从未迁怒自己的亡妻。

他不愿想这些,但他扪心自问,即使她不落水,他稍后也一样会去谢家提亲。

他对她,曾是一见钟情。

谢埕打断了他的回忆:“你也莫要觉得委屈,原本你并不是我们的最佳人选。”

楚修宁眼眸一凝。

谢埕道:“挑中你的是我,可我弟弟却认为你清高过甚,极不喜欢你那副睥睨世人的模样。他更看重当时身在我谢家养伤的金鸩,认定金鸩乃不世之才,若培养起来,往后成就将远在你之上,想他入赘我谢家。但我觉着金鸩做事过于率性而为,择他为婿实在冒险,为此,我兄弟俩争论许久,各执一词,半步不让。奈何在我俩争执时,静姝与金鸩已是两情相悦,身为父亲,我自然也盼着女儿幸福,最终妥协,接受了弟弟的提议。”

听到“两情相悦”这四个字时,楚修宁袖下的手再次捏起。

谢埕却一副“造化弄人”的模样:“只可惜金鸩忽然失踪,我们等不起,只能将目光重新投向了你。”

楚修宁冷冷道:“岳父为挑个合心意的女婿,也真是用心良苦。”

谢埕摇摇头:“不,我们不是用心良苦,是殚精竭虑。因为我们挑的不仅是女婿,这女婿肩上还担着我们的‘托孤’重任。”

楚修宁明白这个“孤”,指的是谢从琰。

谢埕道:“我兄弟俩当时已经三十好几,遗传病已进入第三阶段,四肢时常麻木僵化,还伴有剧烈头痛,我们俩都很清楚,必须得死一个了,不然两人都会彻底成为疯子,比死还要悲惨,这样,便无法完成镇国公临终前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两个,必须留一个清醒之人。”

楚修宁点了下头。他原先一直想不通,谢埕为何要自尽于塔儿谷。

为给谢从琰铺路,选取这种惨烈方式,根本得不偿失。

毕竟以谢埕的头脑和将才,他若活着,落在手里的军权只会越来越多,堂而皇之将谢从琰接来身边,“父子”联手,推倒宋家,逼宫篡位,指日可待。

为何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将谢从琰交给女婿来抚养,自己则以诈死之计,交出兵权,退居暗处?

而今瞧着谢埕这幅苍老病态、步履蹒跚的模样,楚修宁明白了,即使谢煊死了,谢埕也只是保住了理智,没有成为一个疯子。

他的身体依然在急速衰败,这对于一个武将意味着什么?

等不到谢丛琰长大,他便会失去军权,谢家没落是迟早之事。

所以不如“战死”塔尔谷,给圣上留下深刻的“忠君”印象,为谢从琰的未来奠定基础,尔后归于暗处。

听谢埕又在剧烈咳嗽,楚修宁再次回过神来。

京城仍是深冬,他提起壶,发现茶已凉透,平素楚修宁都是直接喊人更换,眼下他走去门外,开门吩咐道:“速去端个茶炉过来。”

“是。”

楚修宁重新回到案台前,见他已经不咳了,问道:“塔儿谷之战,叔父顶替您的身份战死,而您则代替了叔父,接管了天影,为谢从琰暗中筹谋?”

谢埕恩了一声,语速极慢:“在大梁尚未立国之时,我谢家先祖便是江淮傅氏一族的死士。随着太祖立国,傅家得了国公的爵位,先祖听从傅家交代,出去自立门户,在傅家扶持下,于朝廷站稳脚跟,作为镇国公府的暗臣存在。忠于傅家,是我们谢家的家训。立国时被封为国公的几大门阀世族,在朝中都有这样的暗臣。”

这一点楚修宁是知道的。

“那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阿琰是淮王仅存的一线血脉,而淮王是镇国公的亲外甥,身体里也有傅家的血。淮王倒台之前,我原本正奉命追杀阿琰那从教坊司逃出来的母亲,前内阁首辅徐禾的女儿。但随着京城哗变,镇国公临终前派心腹交给我一份朝中家臣名单,圈出哪些可堪信任,并命我做两件事。”

他话音一顿,楚修宁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事。

他接着道:“第一,诛杀定国公宋锡满门,且要宋家受尽世人唾弃,遗臭于青史。第二,扶小王爷登上皇位,为淮王与镇国公府平反。”

楚修宁安静听着,不插嘴。

谢埕今日现身,主动交代所有,最后肯定会针对自己。

楚修宁不知道他会怎么对付自己,但在此之前,他必须认真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