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1 / 2)

丹阳县主 闻檀 5913 字 2023-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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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瑾在旁听得有些生无可恋。

顾珩那表妹, 分明就是自己听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去的。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有这么无聊吗!

她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幸好过了斋饭到下午, 寺庙派了个知客师父过来传话,说已经可以进去了。

“想来靖王是已经离开了。”老夫人想进崇善寺上个香,叫了薛老太太陪同。

薛老太太也正想去上个香, 求保此事平安顺利, 便带了几个孙女一起从偏门进去。

崇善寺内的确十分宏大。殿堂楼阁、亭台廊庑数近千间,中线上有六大主殿, 其中大悲殿中的千眼千手观音最为宏大,高有三丈,金箔覆身,金光熠熠。按照佛经的解释, 千手千眼是观音的“六种变相”之一,能洞察人间一切祸福。这里求来的签,据说也是太原府当中最为灵验的。

薛老太太先跪在了蒲团上,来都来了,便让诸位孙女都求个签卜吉凶。

知客师父们便将签筒递到了几位娘子手中。

元瑾接过了签筒,跟着众人跪下闭上了眼睛,她虽然不信佛, 倒也不妨碍求个签。

签筒摇动, 一支签落在了地上。

她放下签筒捡来一看, 只见偈语写的是: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天命本该随天意,造化愚弄不可休。

几位娘子的签都已出来,元珍、元珊都得了好签,非常高兴。唯独元钰得了个下签,她便有些不高兴了。元珠根本没有扔出签来,不过她人小,也没人注意她。她倒是一把抢了元瑾的签看,左翻右翻地有些好奇:“咦,四姐。你这签却是别致了,人家的签都说些富贵姻缘的话,你这签倒是云里雾里的,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听了,也走来拿了元瑾的签看,轻轻咦了一声,递给旁一位解签的和尚:“敢问师父,这句是什么意思?”

和尚穿着件旧的红色袈裟,长得极瘦,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透出一种隐然出世的宁静。他合十手念了声佛号,接过签一看,含笑道:“这位娘子怕是富贵命了。”

旁薛元钰就笑了一声:“师父你可不要看错了,她哪里是什么富贵命,穷命还差不多!”

定国公老夫人在旁笑着不说话,薛老太太便瞪了薛元钰一眼,这孙女当真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和尚笑道:“命数本是不重要的,娘子身带紫气,命格与紫微星相交,便是极贵了。”和尚一说完,其余几位皆心里不舒服,叫这庶房被说成命格尊贵,那把她们这些嫡出的放在哪里!

还扯到什么紫微星,难不成是想说薛元瑾还有娘娘命?她一个庶房的,爹的官芝麻大点,能做个举人夫人已经不错了!

元瑾却表情难测。

紫微星,星斗之主,帝王之星宿。

说她与紫微星命格相交,难不成是因为养大朱询的缘故?他如今可是太子,成为帝王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倒是这时,又走进来一个穿袈裟的老僧人,先对几位香客合十,才对那解签师父说:“你怎的又在此处躲懒!晨起便没扫后院,如今住持生气了。快去吧,不要在这里解签了!”

那和尚听到住持生气了,才匆匆地便告辞离开。

老僧人便对她们道:“几位莫要见怪,他本只是管后院洒扫,不该在这里解签的,若是说了些有的没的,还请你们担待。”

薛元珊才笑了笑:“原是个扫地僧,倒是弄得我们误会了!四妹妹可千万别把元钰方才的话往心里去。”

薛元珊明劝暗讽,不过是让她别痴心妄想个什么富贵命罢了。

元瑾怎么可能在意这个,二房的两个都只会在嘴上讨个便宜,不足为惧。她们还没有人家薛元珍段位高,对底下这些不如她的小姐妹,薛元珍是理也懒得理会的。元瑾也是笑:“元钰妹妹向来如此,想必也是因还小,二伯母尚没怎么教导,倒也不碍事!”

元珊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不是拐着弯地说她妹妹没教养么!

她发觉这四妹越发的伶牙俐齿,竟讨不到她半句好了,便也哼了不再说话了。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脸色冷了好几次。得亏定国公老夫人没说什么,她才按捺着没有发作。

求了签之后,因老夫人还要和薛老太太一起去听一位高僧讲《楞严经》,但是姑娘们如何坐得住,听枯燥乏味的讲经。薛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由婆子陪着,先去各大主殿一一上香,最后回到别院坐马车回去。

只有元瑾身边没有嬷嬷跟着伺候,她来的时候只跟了个丫头柳儿,却也被元瑾留在了别院照看闻玉。她便和元珠一起,去大雄宝殿上香。

路上的时候,元珠的嬷嬷说起了崇善寺的趣事:“……若说这寺庙里真正有趣的,还是正德年间所筑的那口大钟,听说高约丈余,平日里敲起钟来,半个城都能听到呢!”

元珠一听到这里,便想去看个稀奇。“去上香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看这口钟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钟呢!”

她的嬷嬷有些为难:“五娘子,咱们还是上了香回去吧,那钟楼还是有些远的,这天色也不晚了!”

元珠又来拉元瑾:“四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元瑾正被方才求签的事所烦扰,根本没有去看钟的心情,只想着赶紧回去了。“钟楼偏远,你走一半就会吵腿累的。”元瑾对元珠这种小孩非常了解。

元珠却不甘心,淘气地道:“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们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她怕嬷嬷抓她,跑得极快,这一路上回廊又多,竟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她的嬷嬷怕弄丢了她,连喊着五娘子追了上去。

元瑾一叹,跟着个小孩就是一惊一乍的!只能也跟了上去。

只是转过几个回廊的功夫,那两人却不见了。

元瑾站在庑廊的岔口上,一目望去,尽是重峦叠嶂的屋檐。竟不知道她们走到哪里去了。屋檐下是各种神佛的雕刻,彩绘勾面,一百零八罗汉或是喜或是嗔,或是极恶相或是极怒相,叫她有些眩晕,往后微退了一步。

“小施主可是找不到人了?”背后突然传来个声音。元瑾一惊,回头看去。

原是刚才殿中那个穿褐红旧袈裟,长得极瘦的和尚。他正面露微笑看着她。

“师父可见那两人去了何处?”元瑾也合十了手问他。

“小施主若找人,往那边便能找到了。”那和尚给她指了条庑廊。

元瑾便谢了他,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又隐约地听到他似乎在背后念了句佛号,只是她回头看时,却已经不见了那和尚的踪影。

她顺着和尚指的庑廊往前走,却也根本没找到元珠和她的嬷嬷。

此时的确也不早了,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红的墙壁,庑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晕出黄昏淡淡的金色,朦胧得好像在画中。

远处苍山平寂,倦鸟归巢,沉厚的钟鼓长响。

元瑾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庙宇长廊,她胡乱地走着,却一直都在回廊里绕来绕去,不见着有人的身影。元瑾有些着急了,毕竟天快黑了,而她又是独身一人。她想循着原路走回去,但是转了几圈,却连来路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谁知她走到转角处时,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似乎撞到了来人抱着的什么硬物,元瑾的额头被撞得生疼!

元瑾被撞得退了两步,又痛又急,一时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张口就斥道:“你是何人,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着元瑾的是个男子,他方才抱了很多书,被元瑾撞得掉了一地。

男子抬起头。他长得浓眉如剑,鼻梁高挺,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听到元瑾的话,他笑了笑问道:“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

“分明是你抱的书撞到了我!”元瑾见他还不承认,捂着额头说,“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也不小心,书角太锋利,撞着了我的额头还抵赖!”

元瑾其实是被撞痛得狠了,将做县主的派头拿了出来。她打量了一下此人,他穿着件普通的右衽青棉布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身量结实修长,个子倒是挺高的,她只到他的胸口高。他面含笑意,眼神却平静幽深。

他既然衣着朴素,也无人跟随。应当是居住在寺庙中的普通居士吧。

“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倒是气势汹汹的。”他似乎也不在意,把他的书捡起来,说:“你赶紧走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就准备要走了。

元瑾见他要走,便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站住!撞了人便想走吗?”

男子看了一眼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嘴角一扯,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想如何?”

毕竟是要问人家问题,元瑾声音含糊了一些,“我本来想去大雄宝殿的,在这里没找到路……你可知道怎么走?”

原来是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还敢如此气焰嚣张。

男子还是抬手给她指了方向:“从这里过去,再走一条甬道便是了。”

“这次便算了……你下次走路得小心,莫撞着旁人了!”元瑾说,男子笑着应好。

元瑾便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了,还一边在揉仍有余痛的额头。

不过是个半大少女,胆子倒是不小,竟还想教训他。

男子面带笑容,看着少女消失不见后才回过头。

他的身前悄无声息地跪下了两个人,恭敬地道:“殿下。”

“嗯。”朱槙往前走去,淡淡地问,“怎么会让人闯入。”

“殿下恕罪,属下一时疏忽。”跪着的人说,“本想将之射杀的……”

靖王殿下每年都会来崇善寺礼佛,是为了给将他养育大的孝定太后祈福。本想上午就启程去大同的,不过临时有事留下了,既已解封了崇善寺,殿下便没再叫封起来,所以才造成了防卫疏忽。

“一个小姑娘罢了,倒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朱槙淡淡地说。即便那小姑娘是无意闯入他的住处,他的随身护卫也差点在刚才发生冲撞时射杀了她。为了保障他的安全,这几乎是种必要的控制措施。

不过是他暗中做了手势,阻止了下属动手,饶了那小姑娘一命。她偏还揪着他不依不饶,殊不知若不是他阻止,她早就死了。

朱槙径直向殿内走了进去,道:“将大同堪舆图给我拿来吧。”

两人应喏,先退下领罚去了。

看到元瑾出现,那嬷嬷才眼睛一亮:“四娘子!”

元珠听到了声音才发现是元瑾回来了,立刻飞跑过来将她抱住,抱得紧紧的。元瑾有些讶然,摸了摸她的头:“元珠怎么了?”

元珠却抱着她,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嬷嬷才说:“娘子以为是因她的缘故把您弄丢了,正伤心呢。您去哪里了?我们发现您不见了,回头去找您,一路找遍了都没找到!”

“我没事,不过是走错路了。”元瑾也觉得奇怪,按说崇善寺香火鼎盛,便就算是偏僻处,洒扫行走的人应该也不少,但偏偏她去的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老太太也急坏了,正在里头等您呢,您也赶紧进去和老太太说一声吧。”嬷嬷道。

元瑾便进了屋内。谁知一进屋,就看到坐在老太太坐下的薛闻玉,他竟是衣裳凌乱在挣扎,却被两个小厮紧紧按住,动弹不得。

元珠一看到闻玉这样,却吓得立刻躲在了元瑾身后。

“怎么了?”元瑾有些奇怪,“你们按着闻玉做什么,闻玉?”

嬷嬷说:“四少爷听说六娘子把您弄丢了,就要打六娘子,还要去找您。我们只能这样控制着他。”

他一贯沉默,对外界几乎没有反应,竟是听说她丢了才这样的。

元瑾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闻玉,姐姐没事。你方才想打六妹妹?”

元珠又在后面抽泣着小声说:“都怪我……”

薛闻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在元瑾的安慰下勉强地平静下来,他抿了抿嘴说:“她说,把你弄丢了……”

“姐姐这不是在么,没事了。六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你给她道个歉好不好?”元瑾劝闻玉。

但是薛闻玉拒绝道歉,除了那句话之外他没再说过话。

“罢了,你回来就好。”薛老太太今天似乎太累,定国公老夫人先走了,她们因没等到元瑾,在这里耗了许久。也不想再管薛闻玉这事了,只问了下元瑾遇到了什么事,既然没什么大事,就让小厮们套了马车准备回去了。

元瑾和闻玉上了一辆马车,因他一直拉着元瑾的手,根本无法放开。

“闻玉,你好些了吗?”元瑾问他。

闻玉却嘴唇闭了两次,才说话:“刚才想去找你,但她们不许我去。”

闻玉不算得是个正常人,自然不会让他去找了。元瑾道:“你下次不要急了,回去之后,还是去给六妹妹道个歉吧?”

一提到这个,薛闻玉就闭口不答了。

他倔强起来也是很倔的,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元瑾也只能摸了摸他头算了。

薛元珍等人回到薛府后,便立刻下了马车直奔各自的院子。

原因无他,本来选世子此事只关系到自家兄弟,便是自己不能作为定国公府小姐出嫁,干系也不大,毕竟只是个名头,难道还能真的和人家世家小姐比尊贵?

但是现在不同了,京城那位顾老夫人竟有意于与定国公家结亲。若谁被选中,那日后便是魏永侯夫人,这尊贵比起定国公府也不差了!

她们这样的官家女子,能嫁个新科进士,已经是很好的了。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如何能不珍惜?

薛家二房的两姐妹,却因为薛元涛要是入选了,带谁做定国公府小姐吵得不可开交。

沈氏听得脑瓜仁疼,终于在两姐妹要动手的时候,出声喝止了二人:“行了,你们现在窝里斗什么,你们哥哥要是选不上,谁也没戏!”

薛云涛在一旁剥着松子吃,一边点头:“我看二妹你也别急,哥哥我要是成了世子,你姐姐又嫁了侯府。难道还不能保你一世荣华富贵?更何况你难道能和薛元珍比,大妹反而有可能一些。”

沈氏连连点头,她虽然生了两个女儿不聪明,但这儿子别看平日读书一般,论起弯弯绕绕的心机来,他竟还能说出几分。

薛元钰却是嘴一撅,哥哥和母亲从来就要喜欢姐姐一些。但她却知道,到了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谁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俩还会不会管自己的死活。因此气道:“你们便都是向着姐姐,才说什么谦让的话,我看我还不如个外人了!”

“胡闹。”沈氏说她,“什么外人,你跟你哥哥姐姐不可离心!将来你哥哥姐姐若有出息,怎会不带上你!”

薛元钰被母亲训斥,又想到自己今天抽到的下下签,心情更是不好。沈氏正要继续劝她,老太太那边派了个丫头过来。要请诸位去正堂说话,带上各家的子女一起。

沈氏深吸一口气,也不说了,叫两个女儿赶紧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起去正堂。

正堂里点了四根烛台,将堂内照得明晃晃的。

元瑾也是刚吃了点鸡丝面条就被叫了过来,如今肚子正饿。而薛老太太却坐在首位上不说话,四周明亮,元瑾觉得老太太点这么多蜡烛,是想把这房中人的表情都看得个清楚。强作镇定的周氏,一脸紧张的沈氏,面无表情的姜氏,甚至还有她身边正在打哈欠的崔氏。以便于老太太能洞悉各人的心思。

只见薛老太太扫视了所有人之后,放下了茶说:“今儿个去应选,我们府上出了一些事,说起来实在是让人糟心!”

几房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太太究竟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见他们这般模样,一掌拍了扶手,大怒:“还给我装傻,二房家的。你们仆人,怎么平白无故绊到了云玺!”

果然是要说薛云涛那事,这元瑾倒是不意外,她当时看到薛老太太的表情就知道,回来肯定会有场狂风暴雨在等着薛云涛。

薛云涛听到说他,倒是立刻就跪下了:“祖母明察,这事实在是我那仆人不小心的。我也是为六弟心痛不已,已经重罚了那仆人,明日便打送到三伯母那里去,任三伯母处置!”

这薛云涛反应很快,在瞬间推开自己责任的同时,把‘如何处置仆人’这个问题交给了姜氏。毕竟云玺没伤着,姜氏也不可能对这下人太狠了。元瑾听到这里,觉得这薛云涛口才比他两个妹妹出众很多,她又看向姜氏,姜氏不置一词,她也许正是气得狠,等着看老太太怎么处理。

薛老太太冷笑一声说:“你当我老糊涂了,拿这些话来糊弄我?你这般兄弟阋墙,让外人看了只会笑我们府里没规矩!本来老夫人是有意于我们的,倘若今日这事她厌弃了我们家!你便是连累了全家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