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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食节一过,原还觉得婚期甚远的项瑶突然感觉日子紧迫了起来,所幸有贺氏帮衬,筹备之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临着日子整个太傅府都洋溢着一片喜庆氛围。
到了初六当日,一宿没怎么睡着的项瑶早早被拉起来梳妆,云雀流萤伺候她换上喜服,几个婆子围着她打转,施粉的施粉,盘发的盘发,大抵是収了东家不少喜钱,讨喜的吉祥话儿就没停过。
红纱帐缠绵的梳妆台前,西洋镜映出精致妆容,身上锦茜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桃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是顾氏亲手所制,确是赶在了出嫁前缝制完成,瞧看着她穿戴,顾氏禁不住心绪复杂,怎么都舍不得……终是忍下落泪冲动,不愿败了这喜庆兴儿。
项瑶伸手握着了顾氏微颤的手,紧紧抓着,唤了声娘,声音里亦是有细微哽咽。后者拍了拍她手背安抚,抹了下眼,“娘这是高兴的。”
贺氏是过来人,自然体谅顾氏此时心情,揽了揽她肩头,岔了话,“估摸着迎亲的也该到了,怎么没个通报的?”
话一落下,项幼宁就撩着裙摆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娘,将军已经进了正门,被哥哥们拦在恒门,唔,还有二叔和爹爹。”
贺氏一听,笑骂了一句,“一把年纪了还跟小的瞎胡闹呢不是。”
苏念秋是随着项幼宁进来的,后者瞧见她禁不住两眼发亮,“苏姐姐,比出结果了?”
“……比什么?”项瑶追问,不会是她想的比武罢?
“你二哥玩疯了我又没有。”苏念秋点了点项幼宁小脑瓜子,噙着抹戏虐笑意打趣项瑶,“再说,要是拦久了,新嫁娘着急了怎么办。”
陪坐闺阁的项青妤抑不住兴奋神色,大有跃跃欲试,一报先前拦嫁的架势,拉了几个丫鬟,准备前往二门处一雪前耻。
“姑奶奶,你好歹顾着点身子啊!”屋里一众叫她给吓得不轻,项瑶忙是拽着人道,“别折腾我小侄儿了。”
贺氏亦是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给拽了回来,边带上项幼宁一块数落,“就属你俩最能闹,你瞧瞧筠姐儿蓉姐儿。”
项瑶瞟过去一眼,两者露了不一神色,俱是表面粉饰,项筠估摸着还未走出情伤,情绪自然不高,而项蓉……只怕眼下看一眼自个都觉得嫉妒钻心罢。
确是如项瑶所想,项蓉袖子底下的手紧紧绞着帕子,心里一百个不甘心,只一想到自己爱慕那人要娶的是项瑶,胸口憋闷得不行,却还得笑脸示人,一下将自个代入了苦情话本里,被姐姐排挤陷害,合该就有个威武不凡英俊儿郎怜爱,可那人怎么就娶了‘心如蛇蝎’的姐姐?
察觉有道视线落在身上,项蓉抬眸正对上项瑶,便叫那一抹明艳刺痛了眼,连带项瑶看自己的目光都觉得是在炫耀。
余光瞥见桌上的枸杞红枣赤豆汤,眸子一沉,端起了往项瑶走去,“瑶姐姐这一天都吃不了什么,用这垫垫肚——啊!”
最后一字音未落下,脚似是被绊了下,那一碗赤豆汤眼见要往项瑶那身喜服上泼之际,却呈了个反转,项瑶被手快的项青妤拉了一把,项蓉直直扑倒在了地上,面朝了地上,一碗的汤汤水水全淋在了自个身上,偏又是赤豆,项蓉今个穿得浅色,碾压成一块一块在颇是尴尬的地方,愣是把原先惊着的一众给看乐了。
柳姨娘向来和她不对付,见状更是免不了刺上两句,“三小姐向来是个‘聪明’的,怎么逢着大小姐大喜的日子,却这样笨手笨脚。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小姐对大小姐不满呢!若是再伤着三皇妃,可怎生了得哟!”
项蓉脸上青一片红一片,原是装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膝盖一疼就跪了下去。苏念秋睨着项蓉旁边一角不置声,阴影处赫然滚落着一颗桂圆核。
恰是这时候小厮进来通报,道是宋弘璟的迎亲队已经过了二道门,请姑娘上轿。项瑶头上被盖上了一块薄纱的红绸鸳鸯盖,隔断了目光,顾氏抓着她的手一紧,不舍放了去。
“夫人莫要舍不得,瑶儿便是出嫁也还在京都,将来与姐妹家人常有相聚时候。”贺氏低低宽慰。
项瑶终是屈膝一福,由陪嫁的云雀流萤搀扶着出了闺房。
项蓉追了一步,却顾忌身上狼狈,终是止在了屋子里,无法像项筠等随行前往将军府,咬牙极是怨怼。
吉时到,项允沣背着项瑶将她送上花轿,大红彩绸的轿帏上是艳粉浮金的喜字和如意的纹路,并绣有绣有富贵花卉吉祥图案,四角各缀着一个大大的彩球,那流苏,一直垂到底。
礼乐声喧闹,夹杂着恭贺声绕耳不绝。随着轿子起驾,项瑶坐在里头,思绪却不自觉纷纷扰扰,恍惚忆起上一世……
上一世,她嫁,却所嫁非人,落得惨淡收场,因爱生痴,痴生怨,造业诸多。原以为老天爷让自己重生是为向恶人讨债,也是消弭自己曾造下的孽,却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人……
眸光一角,不自觉地睨向朱纱帘幔外,金鞍上那人大红礼裳,身子俊挺。侧目望过来之际,周遭喧嚣倏然静止,心底趋于安静宁和。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停了下来,周围的唢呐吹奏声渐止。
喜婆子在轿子旁说了一番吉祥话儿,然后就请新郎官踢轿门,把新娘子从轿子里迎出来。
项瑶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手心微微出汗,这会儿的才真正紧张了起来。锦帘之外,红毡之上,一双玄色云纹锦靴渐渐踏近。随着咚咚咚三声响儿,轿帘子就给掀了起来,然后一双略带薄茧的手掌牵住了她的,让她心中一荡,就听着一道清润声音附在耳边低低道,“过了门就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