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吴教授这样说,路西绽并不是很开心,虽然在定案之前,她所说的一切都不排除猜测的成分,可当旁人这样毫不收敛地质疑自己的想法时,这无疑强烈地触动了她的自尊心。
吴教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礼貌,紧接着说道:“路教授,你别误会,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太舍不得老高了,如果有让你不开心的地方,我道歉。”
路西绽亦没有说没关系,依她以前的性子,怕是会直接起身离开。但想到高平渝那封情真意切,字字催人泪下的遗嘱,她便兀自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耐心将来龙去脉讲清楚。
“所以我方才说,不完全错。一个人如果有强烈地活下去的*,是任何手段都不能让他屈服的。”
尹明的催眠固然是一个因素,可对于高平渝来说,活着,早已失去了原来的意义。或许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对这无味的日子产生了深深的厌倦,厌恶,憎恨。
“也许,就在他发现,亲手养大的女儿,将他视为仇敌的时候。”
吴教授抽了一张纸巾,擦着眼泪:“人家都说,女儿是爹的贴心小棉袄,可怎么老高就摊上了这么个白眼狼呢,也是啊,老高他那么猴精,自家女儿是个什么德性,他会不清楚?呵。”
“高教授的死,从来都不是一场意外。无论是于高蓁儿,还是于尹明,抑或是于高教授自己。”
哀莫大于心死,谁也不知道,当那个一辈子以教书育人为己任,一心向善的高平渝在发觉女儿竟一心置自己于死地时是什么心情,后悔吗,应该是不会的,否则便不会死后将自己唯一一处房产留给了女儿,而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伤心吗,也许会,只是不知道是因为自责没有照顾好她让她感受到温暖而伤心,还是因即使给了再多的疼爱她还是对自己这个养父心存芥蒂而伤心。
谁也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路西绽撒谎了。为了一份伟大的父爱。
“heisthirtyfouryearsolderthanthegirl.theyfelheratthefirstsight.”笔记本里,高平渝这样写道。
yisthirtyfouryearsolderthanz。原来,消失的那两个字母不是在暗示凶手是谁,而是在暗示这一件荒唐事。
局外人很难想象,当一个父亲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爱上了一个与自己同龄的男人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但高平渝对于高蓁儿也许是心疼多过怨怼吧。
她想,高平渝一定是在无意中发现了两个人的恋情,而尹明自然也发现了其中的端倪,与小自己三十四岁的女子暧昧不清,并且这个女子还是同事的女儿,虽然算不上丑闻,但的确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此事一旦泄露出去,别说副校长了,他一世的清白都会就此毁于一旦。威风了半生的尹教授,岂会让这样一个大污点存在在自己的人生里。
但他的确是真心爱着高蓁儿的,否则不会在高蓁儿将手表送给他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戴上,视若珍宝,只可怜了这一片深情,不过是一个觊觎家财的女人拿来利用的棋子。
而至于高平渝在坠楼之前心里想的是什么,到底是,蓁儿,也许只有我走了,才能给尹明一副定心丸,他才能好好对你,还是,蓁儿,爸爸终于如你所愿了,抑或是什么都没有想,徒留深深的绝望。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是一个让路西绽硬不起心来公布所有真相的案子,只为了完成一个父亲最后的愿望。
至于那封遗嘱,高平渝之所以敢以那么隐蔽的方式写出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根本不指望有人能够发现,他也许早就参透女儿会伪造一份对她完全有利的遗书,他也已经不在乎了,这份遗书,无非只是他向高蓁儿的一个证明罢了,他在向她证明,他真的很爱她这个女儿。
这世上总有儿女永远看不透父母的心,她在至亲死后大肆换着家里的老旧器材,肆意挥霍至亲的金钱装点自己华丽的外表,恨不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身外之物全部占为己有。
这世上总有为了儿女牺牲一切的父母,他永远狠不下心来恨自己那不孝的女儿,永远把女儿的幸福放在第一位,哪怕女儿并不知道,只要她开口,他愿意把一切都给她。
恍惚中,路西绽似乎看到从空中坠落的高平渝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流下了滚烫的眼泪,低声说道:“蓁儿,爸爸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