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放在以前,必然是拘着礼数多有疏远地谢过恩便不会多说什么。可是这些日子打定主意磨圆性子求一份安宁,也就忍下心里的嫌恶,用虽不算亲昵却也比之前要柔婉许多的态度,应声道:“福晋主子客气,奴才惶恐”,说着顺着她的话落座接茶,却是不喝,只是执着盏闻了闻,赞道:“这茶怕是今年刚供上的第一批明前茶,看色泽就觉得清亮新鲜,只是闻闻就觉着与寻常不同,福晋主子这里的,果然都是好东西。”
乌拉那拉氏见我的态度不似以前那么傲气冷硬,端起茶盏抿了口,敛下眸中的一抹得意,笑容更甚,浅声道了句:“妹妹若是喜欢,待会回去带上些,爷对这茶也是喜欢得紧,往后你那边也能用上。”
她这话里的深意我听出了几分,放下茶盏,清浅一笑,无奈应道:“往后的事谁说的准,从小阿哥出生后,主子去我那里就少了。如今小阿哥即将满月,看主子对侧福晋如此上心,侧福晋往后的恩宠怕是愈发深厚,又岂是奴才这等福薄之人可以仰及。”说完,低头垂眸露出一抹黯然。
早就知道乌拉那拉氏是用计的高手,只是她这招笑里藏刀和借刀杀人用的太顺手,恐怕早就忘了三十六计里有一招叫做上屋抽梯。她想让我和李氏斗起来,我这次倒也乐意效劳,随时不忘为她俩的关系补刀再浇油。只要她俩的争斗不断,府里又还没出现能让胤禛比对我更加上心的人,就能让乌拉那拉氏为了和李氏斗下去而保我无虞。
果然如我所料,听我说完这句话,乌拉那拉氏的笑容微微一僵,放下茶盏理了理衣褶,唇边勾出一袭清冷的笑意说道:“你可知李氏比主子还大上两岁?这女人再美好终究也是容易开败的花,尤其是生一次孩子就愈发老上一圈,又岂能与你如今这般好年华相比。“
说到这里,乌拉那拉氏的话顿了顿,叹了口气,一改往日的正襟危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榻上的矮几上,抬眼露出怜惜的表情,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继续说道:“你莫怪我之前对你太狠。若非如此,又怎能换来你今个的明白。你是我向爷提议纳进来的,原本就是看重你聪明贴心,可是没想到你性子那么硬,若不多磋磨些,往后这么下去,吃亏的迟早还是你。你可明白我的苦心?“
她这话说的恳切,我自然也应得顺溜,点头道:“奴才早先冥顽,让主子费心了。”
应下这句,又听她继续说:“我自幼与爷一块长大,他的性子我最清楚,素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可知李氏为何得宠,还不是因着爷喜欢她那江南女子的软声细语。说来也对,男人在外忙了一天,哪有不想找个贴心的可人儿伺候着说说话。像你之前动不动就甩脸子,爷当然是不乐见的。”
对于她这话的前半句,我只是笑而不语,但听她说到后半句,倒觉得真切,大抵说出了每个男人的心思。我捏着手里的帕子,低着头只是附和称是,也不多言,等着她的下文。
果然又听她再说:“我前些日子听德妃娘娘提起,说是今年春上待选的秀女册子已经呈了上去,只等着过几日便开始择选。皇阿玛免不了为几个阿哥们指下个把人来。一旦新人入府,你若还不争气,爷在你身上的心思恐怕也留不久了。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女人还是该为自己以后多多打算,能生个一儿半女,以后才能多个指望和依靠。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乌拉那拉氏的话说到这里才算是告一段落。虽说话里的意思没明着说让我去和李氏争,但话里话外都是让我自己掂量着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这一番看似语重心长,处处为我打算的劝说,若放在不明就里的人身上,指不定会是怎样的感恩戴德。可是我心里却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在她的注视下思量片刻,从旁侧拿起茶盏,浅抿了口盏中有些微凉的茶水,莞尔一笑,道:“福晋主子说的是,这明前好茶极其难得,若福晋主子肯赏奴才,奴才自然也不能白白浪费了这番心意不是?”
乌拉那拉氏听了我的回答,先是一默,随即展了笑颜,赞了句:“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今个说着话不觉时辰就过了,你身子刚养好,且早些回去歇息,来日方长,日子总是要慢慢过的。”
我起身谢恩告辞,让晚晴接了徐嬷嬷递来的茶,走出乌拉那拉氏的院子,唇角的笑容慢慢褪去,眼底一片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