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长久的沉默。
“阿墨,我们以前是住在村子里的,村子西头有一条小河,河边都是大树,冬天,我们这些懂事的孩子就会去河边捡树枝回家烧火;那时候,农村的人重男轻女思想很严重,经常会有女孩子刚出生就被扔在那条小河边,我在捡柴火时也看到过几个已经死去的婴儿,而我,就是奶奶从那条河边捡回来的。”
停顿了一会儿她又慢悠悠说起:“那条河边有我们家的地,那天奶奶起得很早要去施肥,忽然听到微弱的咳嗽声和婴儿哭声;奶奶大着胆子走过去,发现一个女婴,被一条红色的被面包裹着,咳嗽声就是从这个包裹里发出的,打开包裹,看到一个憋的全身通红的女婴,还有扑面而来的酒味。”
又是一阵沉默,很久后她的嗓音慢悠悠传来:“奶奶说,是那个女婴被灌了酒,她的父母、、、、、、应该是想让她死的快一些,大概自己又下不了狠手,所以给她灌了酒,这样她死了应该也不会痛,不会、、、难过。”
赵墨寒伸手,想要将眼前这个纤细的身影拥在怀中,给她安慰和力量。
陆胜男却加快了脚步,轻快的声音传来:“我奶奶其实经常见到被抛弃的婴儿,从来没有想过要捡回来,因为家里的生活也很紧张,那天看到那样的我,她却忽然心疼起来,坚持把我抱回家,家里人都不同意收留这样的我,奶奶自己也没钱送我去医院;她就给我灌米汤,催着我吐了几次,又把专门给我爷爷养的一头奶羊的羊奶偷偷喂给我,就这样,我活了下来。那时候我爸爸妈妈刚结婚还不到一年,奶奶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哭着求我爷爷,哭着要我爸妈认下了我,这样,我就成为了我爸妈的长女;家里人一时还不能接受我,是奶奶一手将我带大,三年后,我妈妈怀孕生下我弟弟,爷爷才给我取了陆胜男这个名字,我能帮着奶奶照顾弟弟了,家里人才真正接纳了我。阿墨,你知道吗,我弟弟很懂事的,他长大一点后,听到村里的孩子笑话我就会扑上去和他们打架,好几次都打得头破血流,因为这,我们俩可没少被我妈妈揍。”
赵墨寒的心又痛了起来,这次不是为自己心痛,是为她心痛;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父母会对自己的孩子作出这样的事情,更不知道面前的女孩明明知道这一切又是怎样成长为这样明媚开朗的姑娘。
“陆胜男,你有没有想过、、、去寻找你的亲生父母?”
前面纤细的身影缓缓摇头:“没有想过。奶奶和我说过,那时候我们村子里没有人家扔过孩子,她也在邻村打听过,也没有;我想,只有那个时候下乡还没有返城的知青可能性大一些,他们既然不能要我,大概也是怕耽误回城,而且,他们是抱着让我必死的心思扔掉我,我又何必找他们,打扰他们现在的生活呢?再说了,我现在也很幸福啊!因为我的存在,我爸爸妈妈失去了再要一个孩子的心愿,这些年,他们已经把我当作亲生女儿看待,我弟弟虽然没有多大的能力,只是一个国企的小职员,但他对我的维护可是从小就会的;小时候,我们上学早,没有早点可吃的,我妈妈总会偷偷给我弟弟带钱,他每天在课间买上一个饼,然后来我的教室找我分给我一半。这么多人爱我,阿墨,你觉得我还需要在意自己的身世吗?”
“不需要!真的不需要!陆胜男,你就是有这个能力,让身边每一个人都能接纳你、喜欢你、爱你,而你,也认真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那样的亲生父母,不要也罢。”
“所以,阿墨,你今晚就是因为听到我的身世问题而纠结?”
“可不是嘛,结果我是杞人忧天。”
纤细的身影笑开:“这个词你用的很贴切,你可真是杞人忧天!阿墨,谢谢你!放心吧,我有爱我的家人,有箫睿,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有同事、、、有时候我都担心我幸福太多了会不会遭老天嫉妒。”
赵墨寒看着笑颜如花的她慢慢也笑开,笑容里多了些释然和洒脱。
“陆胜男,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箫睿?”
“还没有,我是觉得没有必要,一来是我自己都不在意,也没有想过寻找他们,二来,我也没有听说过有人寻找我的消息,说明我的亲生父母应该认为我是真的不存在了;假如我告诉箫睿这件事情,他面对我爸妈时会不会不小心漏出什么,我爸妈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不想他们为我担心,更不想他们难过。”
赵墨寒点头。
抛开这个并不算沉重的话题,两个人绕着操场走了几圈后陆胜男送赵墨寒回了酒店,和他约好明天早上过来接他回H城的时间后开车回了家;将车子停在车位里,就着清冷的月色慢慢踱步回家,想了一会儿后又拿出手机给箫睿拨了过去,知道他已经在公司开始处理事情,和温婉父亲的见面约在第二天,便放下心来,叫他谈完后无论结果怎样都要给自己回个电话,箫睿也嘱咐了她几句,让她明天回去时开车慢一点,又甜腻了几句才不舍的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