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有些耀眼,将这个后院的一景一物都照得清清楚楚。
乐轻悠终是将目光放在方宴身上,说道:“在我心里,你只是三哥。”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却让方宴又失望又苦闷。
见他半晌无语,乐轻悠斟酌道:“三哥,你对我的心思,是一时错觉,时间一过,什么都不会留下。所以,你不要因为我的话而低落。”
这么拒绝了,她总担心会伤到他的自尊心,毕竟这个看起来很成熟的少年才不过十六岁而已,也就是个刚进入高中的学生。
方宴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又让乐轻悠觉得自己的安慰有些多余。
“是不是错觉,我才清楚”,他说着,转身,背对着乐轻悠道:“能不能留下什么,却是你说了算。轻轻,这个问题我给你保留到及笄之年。到时如果你还是这句话,我绝不会纠缠。”
随即迈步离开。
乐轻悠听着他语气坚决的“绝不会纠缠”几字,莫名觉得心底有些空。
在后院磨蹭大约半个小时,乐轻悠才跟着过来寻她的夜与向前面而去。
客栈大堂一角有两张桌子并在一起,其上摆着鸡鸭鱼肉等十几盘丰盛菜肴,都是周雪年让客栈里的厨子整治的。
“先前若不是你们兄妹,我也很有可能成为那山谷中的埋骨一副,今日略备宴席,聊表谢意”,众人入座后,周雪年端起一杯酒,“我先干为敬。”
乐巍、乐峻陪起一杯,便将酒杯放在一旁,表示不会再喝,方宴却是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疾不徐地三两口喝完,再倒再喝,全程神情平静,旁人半点看不出他借酒浇愁的意思。
周雪年也跟着喝了几杯,笑着道:“乐三弟好酒量。”
乐巍看了方宴一眼,说道:“出门在外,不要多喝。”
“知道”,方宴说着又伸手拿酒壶,却被乐轻悠先一步拿走了。
“不能再喝了”,她说道,心里很不是滋味。
方宴的视线在她面上停顿片刻,应了声好,接下来乖乖吃菜,不再碰那个酒杯子。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做出这种姿态,什么借酒浇愁啊,他根本不会做那么幼稚的事,然而心底却又难受得紧,热辣呛吼的酒液入腹倒能舒服一些。
不过,轻轻不让喝,那便只能不喝。
周雪年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兄妹之间的互动,突然说道:“你们兄妹的感情真不错。”
乐轻悠:“……”,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赶了一天的路,吃过晚饭后,众人便各自回房歇下。
两天后到达甘州,因为周雪年是来访友兼讲学的,进城后,双方就分开了,离开前周雪年还留下了他家的地址,并表示随时欢迎他们去蜀地游学。
乐轻悠一行人在甘州停留半个多月,便继续北上,继而乘马车从一条与他们来时不同的路南下,一直游学到扬州,在扬州府衙小舅舅处住了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赵安国于处理政务的闲暇,经常指点乐巍他们三人的文章,眼看着已到七月,便让他们回去准备考试。
小舅母很想让乐轻悠再住几个月,这个外甥女来了之后,带着一起出去上香、逛街买首饰的,倒给无聊的扬州府衙生活添不少热闹,因此她着实不舍得让这个小外甥女走。
不过乐轻悠还惦记着回去给哥哥们准备考试时的吃穿用,再三婉拒了小舅母的挽留,在一日晴朗凉爽的早晨,带着这一路上收获的东西,在扬州最大的北港码头坐上了去湖州的船。
远行几个月,再次回到落英巷中的小院儿,乐轻悠看什么都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这几个月都住在这里看见的刘大娘见小主子们回来,高兴地什么似的,端出好几杯凉茶,就提着竹篮子到西边的菜市买菜肉去了。
乐轻悠也不着急整理带回来的东西,喝了大半杯凉茶消去暑气,到后院看她的菜蔬玉米一看就是半天。
后院种的这些东西刘大娘给照顾得不错,乐轻悠站在田垄中,看着经过好几年选种培育到此时已经跟后世差不多大小的玉米棒,满心里都是踏实的欢乐。
从玉米垄里一出来,就看到撑着把暗色油纸伞立在旁边小尖椒田畦边的高大背影。
乐轻悠顿了顿,问道:“三哥?”
自从方宴在小客栈中问了乐轻悠那一句话,他们两人很少有单独相处的时候,一是因为路上时时处处都是众人同行,一是因为明白他的心思后面对他时乐轻悠总觉得不自在。
方宴嗯了声,转回身将伞撑到她头顶,“后院没有遮阴处,半下午又是太阳最浓烈的时候,别待太久。”
“好”,他这么自然,乐轻悠不得不再次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把哥哥对妹妹的疼爱与男女之情混淆了啊。
“我脸上有什么吗?”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方宴问道,面上从容,心口却一再收紧,怦然而动。
而他此时面对乐轻悠能这么从容自然,只是担心不自然会让她不再同以前那样靠近自己。
乐轻悠不知道这些,笑道:“没什么,咱们回前院吧,明天就要去县学,我帮着你们把给同窗们的土仪整理一下。”
方宴笑了笑,撑着伞与她并肩往前院走去。
出门买菜的刘大娘正好回来,压着篮子对乐轻悠和方宴道:“我见一家卖的蟹好,就买了几只,晚上给你们蒸蟹吃,待会儿还得劳烦小姐来帮我调酱醋汁。”
“这么肥的蟹”,乐轻悠忍住一下子冒出来的口水,高兴道:“刘大娘你先去把蟹蒸上,我马上就来。”
见她一瞬间欢腾起来的小模样,方宴眼角眉梢也不由染上愉快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