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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保低头静静看着茶盅里翠绿茶叶,良久方道:“圣意难测,只怕难瞧清楚。”
安阳县主大惊,“那你当年怎的就答应让云氏进门做侧室。”总不会是真被云氏蛊惑动了真心罢。想到此处,安阳县主脸色就难看起来。
侄女儿已不能生,当年和王兄的约定便不能再作数。兴庆伯府血脉要承继,儿子纳妾收侧室都行,如意这孩子自个儿也喜欢。
可无论如何,即便云氏是以士族头等身份入门做得侧室,终归掩盖不了她是外室贱籍所出的身份。让云氏进门做个侧室已顶了天,再将儿子心给勾了去,那就大大的不成。
“你别犯糊涂,真想要个贴心人,以现下咱们家情景,找个正经官家庶女总成的,云氏万万不行!”安阳县主不容置疑的撂下话。
廖保先是困惑,后头皱眉笑道:“母亲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个女子而已。”伸手在下巴上搓了搓,“她当年有本事笼络您派到儿子身边的妈妈,晓得逊儿状况不好,大着胆子回去云家找人帮手上族谱。儿子见她是个聪明人,云华烨势头正好,才顺水推舟让她进门。可不是因她的美色。”
见安阳县主依旧面色不虞,他宽慰道:“您放心罢,云氏是个聪明人,自晓得她的身份到哪一步就是顶了天。”
依着云氏这几年在家里安分清净,倒的确不会出太大差错。
如此想着,安阳县主将面色缓和几分,追问道:“那云清歌……”
“母亲!”廖保截断安阳县主话,“云华烨又要外放了。”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丢出。
“又要外放?”安阳县主震惊不已。
按大庆规矩,在京中任职的人外放,要么就是仕途好看。外放实缺,尔后抓住机会晋升,平步青云。要么就是在京里不得志,托门路想出去捞些银子,看能不能有好运道,最后一种。便是处处遭人排挤,被上官厌弃。放出去个偏院地界的闲职,一辈子都没指望回京。
依着云华烨五年来的官路,他这一外放,显是最好的那一种,不是天子又要委以重任,就是要给他再次升迁铺路。
“这实是,实是……”骇人听闻,前无古人啊!安阳县主少不得感慨两声,“他这一外放。不晓得京里又有多少人心里头不自在了。就是那帮子阁老,想必都要红眼。”
让个二十多岁的小子压在头顶,叫熬白头发才能出头的元老们心中如何服气。
“哼!”廖保冷笑道:“他们心底想什么,皇上可不会在乎。云华烨这回外放。不仅是实缺,还是升迁。”
“正三品再往上升就是从二品,外放的从二品,可就只有一道都督。”安阳县主更是吃惊,历来手握一方权柄的人,从没有过年纪在五十岁以下的,云华烨年纪还不到人家一半。
吃惊之余,安阳县主觉着诧异,“而今朝廷各道都督上都无空缺……”
廖保淡笑,“儿子只是今日听皇上漏了口风。想必真要让云华烨外放也得等下回吏部考官再说。”
“那不就还有两年多。”安阳县主嘘出口气。瞪廖保一眼,“你是想告诉我。就算云清歌将来没有按咱们揣度的那般进宫去,就凭云华烨也够给云氏些脸面罢。”
廖保就笑着低头喝茶。
侄女儿要顾忌,娘家要顾忌,似云华烨这样气势冲天的当然更要顾忌,别提还有个同样颇受重用的云华霆。
论起来,皇家亲情淡薄,真出事情,什么王爷县主的,未必有重用的心腹在天子心里头分量重。
默默盘算番,安阳县主问廖保,“云清歌叫人来的事情,到底要不要打听清楚。千里迢迢派人入京,又不动用贴身心腹,反叫个拐了弯的表姑母送消息,只怕事情不小。我听跟去的下人回来说,那个曾家的女人,可没有去云家找云华烨说话。”
妹妹叫人上京办事,偏不找最有能力的亲哥哥,更偷偷摸摸的,谁晓得会不会牵连进什么事情里头去。安阳县主这是在告诫儿子,云氏已是廖家人,办错事,廖家是要被牵连的。
“无妨。”廖保就摆摆手,“云清歌是个聪明人,云氏也不是个傻子。此时就算去问,云氏不会说实话,咱们静观其变,真若闹起来,顶在前头还是云华烨,实在不成,一个侧室罢了。”
也对,云华烨到最后总不会不给亲妹妹收拾首尾,云氏只是个侧室,自家和云家算不得正经姻亲,到时候说不过去,随随便便后院里都能暴毙好几个小妾。
安阳县主定下心思,就按着儿子说法坐在一边看云清芳如何办事。
尔后几天,曾明霞又到庆阳伯府来了几趟。
云清芳原先故意次次偶都让翠儿在边上听使唤,好叫她去传话,更有意无意漏口风叫翠儿试探走些消息。
谁知安阳县主稳如泰山,廖保回来亦状若无事,唯独她晚上翻来覆去折腾的睡不着觉。
事关重大,她唱戏是把好手,阿谀奉承讨好人心样样不缺,唯独在此等涉及外头争斗的事情上,她实是一窍不通。
不过她不是傻子,眼见得廖保与安阳县主明明收到风声偏稳如泰山,就晓得他们是想看看事情最后会成什么样子,干脆沉下心。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做什么事没有风险?这一把赢了,云清歌就能将自己当做实打实的自家人,借着云华烨东风,往后如意开蒙有了出息,平乐县主再出几个差错,自己一辈子真就是坦荡大道。总好过现下提心吊胆一面防着安阳县主迟迟早早要对自己下手,一面还要怕拒绝云清歌以后求救无缘好得多。
到底是果决之人,一打定主意,不等曾明霞再上门来抱怨,她就先让人去将曾明霞请来。
“你还记得起我在京里空等着消息!”
没有理会曾明霞狐假虎威的抱怨,云清芳直接奔着事情去,她此时有了主意。当然不消和曾明霞虚与委蛇,就道:“姨母坐下罢,咱们商量商量,事情到底要如何才能办的滴水不漏,总不能糊里糊涂给情歌妹妹办错事。”
不冷不淡的口吻让曾明霞怒火陡燃,“你摆出这幅脸作甚。未必想在我面前拿架子?”上下睃一眼云清芳,“你别忘了。你再出息,不过是个妾。”
云清芳掩了唇笑,“我是庶出,当然只能做个伯爵府的妾,姨母是嫡出,自然能当正正经经的县令夫人!”
县令夫人四字,咬的格外重。
曾明霞气结。
宰相门前三品官,这分明是在告诫自己,就算是个妾。那也是伯爵府世子的妾,不是区区县令夫人可以比的。
什么东西,明明就是个最低贱的外室所出,若非我当初得罪了云家。我相公早就升官了!
想到这里,曾明霞不得不将满肚子火气都吞回去。
自己到京城已是五六天,听说南阳大长公主那里都有了风吹草动。再不抓紧将事情给办好,错过时机,可就来不及了。当年就错过一回,这次又得罪云清歌,那死丫头还不一个劲怂恿云华烨兄弟两打压相公前程。
云清芳拖得起,自个儿拖不起。等以后自家扬眉吐气再来找云清芳算账。
计较一番,曾明霞好不容易才心平气和道:“京里你比我清楚,该找哪些夫人传消息。你说罢。要用多少银子。你只管发话。”一副财大气粗的口吻。
云清歌出手素来大方,此次叫曾明霞来办事定不会小气。
云清歌不跟她客气。直言道:“南阳大长公主年事已高,轻易不见客人,能将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头的,京中唯有寥寥数人。别说我一个侧室,就是夫人,随随便便也见不到她老人家。”
“你总算记得你身份。”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曾明霞赶紧讽刺了一句。
从小就在讥讽白眼中长大的云清芳自不会将这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放心上,神色未变的继续道:“我叫下头人打听过,素日常去公主府陪南阳大长公主说话的人,除开公主殿下早年闺友,庸国公夫人与平国公夫人,就是公主殿下嫁到盛平侯府的嫡长女。”
“说这些有甚用,人家一个个不是国公夫人,就是公主的嫡女,会搭理你个妾室?”
云清芳眉角抽动,不咸不淡睨一眼,淡淡道:“姨母既我嫌门路少,莫不如自个儿去办事罢,横竖清歌妹妹给你大把银子在手上,您算计算计,指不定还能漏些在自家口袋里头做辛苦钱。”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曾明霞被戳中心思,立时气短,“我帮自家侄女办事儿,还能黑了心肝要她银子,你以为我像那些眼皮浅不要脸的人?”
对曾明霞怒火,云清芳既不反驳,亦不加柴添火,就用一种了然的目光望着曾明霞微微的笑。
到底是曾明霞先摆下阵来,扭头朝旁边看。
云清芳并不想和曾明霞这等人纠缠,既无好处,反平添个恶心人苍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寻些事端让你不舒坦,何必如此。
故而见得拿住人,她就未纠缠,接着说起盘算来,“庸国公夫人与平国公夫人自是不成。不过下人们去外头听说些消息,倒是可以用一用。”
曾明霞不情愿的等云清芳发话。
“盛平侯夫人的小儿媳妇,日前与人合伙在南门大街上开了个专卖南方香粉的铺子。听得人说,开始时生意不坏,谁晓得后头广义郡主也在南门大街开了家香粉铺子,卖的都是一样的香粉,还更便宜些。没多久就将盛平侯夫人小儿媳妇家的铺子挤兑的做不下去了。香粉是精贵东西,这么多货积攒在手里头,想必是有些周转不过来。”云清芳看曾明霞听了进去,不疾不徐喝口茶道:“我还在杨州时候,就听人说过,三婶婶嫁妆里头有几家香坊,近些年给清歌妹妹打理,想必制出的香粉更不是凡品。总能挑出上好的与人行个方便。”
曾明霞听明白云清芳意思。
这是要用香粉去引盛平侯夫人小儿媳妇上勾,到时候是给赊欠好香粉,还是直接就给银子,抑或是将铺子买下来解人燃眉之急就看人家选哪条路了。
这的确是条好路,盛平侯夫人小儿媳妇不就是南平大长公主的外孙媳妇,想必素日是常跟着去公主府探望长辈。到时候稍稍露出些风声……
就是有一条。“你能与盛平侯夫人小儿媳妇说上话?”曾明霞试探道。
“我当然不行。”云清芳抿唇笑了笑,不待曾明霞发怒。就道:“我不行,咱们世子夫人与她可是至交。”笑意越发深了些。
曾明霞望着云清芳那张清雅的笑脸觉得脊背发寒。
杨州这头,于嬷嬷一肚子担心。
叫个心怀叵测,只晓得朝好处上扑的曾明霞去办事,无论怎样想都觉得不稳当,奈何自家姑娘打定主意,实是没法劝。
于嬷嬷叹息着给云清歌端上新做好的青玉露。
云清歌正在给李承翦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