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能将言行把控在一个长宁尚能忍受的范围内。
长宁果然没有在意他的靠近,收回目光,很冷淡地道:“怎么可能。”
“不过是个听不懂人话的陌路人罢了。”
听到“陌路人”三字,江衡面色微变,如何也不能维持温润的面具。
慕辞长长“哦”了一声,露出笑容:“既然不认识,那我们走吧。”
“这附近有间糖人铺子,里面糖人做得很巧……”
不高不低的细碎话语传来,慕辞拉着长宁衣袖,和她不近不远地并排走着,一直到要下楼才分为一前一后。
落在江衡眼中,只觉这一幕扎眼至极。
而长宁那句“陌路人”的话语仍在他耳畔回响,他一颗心几乎沉入深渊,脑中还回映着她望向他时毫无感情、只带着些厌烦的眼神。
那眼里,无爱无恨,无悲无喜。
阿宁……不记得他了。
他想要她恨他,想要她爱他,想要她一切极端的情绪都为他绽放。
如何也无法忍受,她视他如陌路……
“少主……”
望着两人消失在楼梯口,一侍从大着胆子,颤巍巍地问,
“刚才那姑娘……真的是长宁仙子吗……”
虽然他们都晓得,两百年前,那长宁仙子便殒命废渊,连魂魄都消散得彻底。
可眼下只有这个可能,才能解释少主为何在方才那般情形下仍未动怒,甚至……卑微如斯。
江衡手捏着帷帽,帽沿已然被捏得变形,他抬眼看向那问话的侍从,目光森然地看着他的唇。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侍从骤然变色,连忙捂着嘴退后,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其余侍从皆是噤若寒蝉,连挪动都不敢,只怕在这时招了少主的眼,丢了舌头或手脚……
江衡慢慢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摔得四分五裂的玉骨折扇,眸色愈沉。
可看着看着,他突然又笑了。
这柄扇子伴他近百年,算是一件他心爱之物,因为养护不周,有四五个侍婢因它丢了命。
却碎在了这一天。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最心爱的东西回来了,所以这些身外物,都要为之让步?
他笑起来,笑声愈大。
竟然是真的……
他的阿宁真的回来了。
只是不记得他了。
但不要紧,这并不是缺点。
江衡慢慢蹲下身,拨弄着那碎裂的玉骨,眼底浮现一点疯狂的笑意。
对他而言,这是机会。
只是在这之前,他还有另一桩事要清算……
“去给灵月族递条消息。”
江衡声调平静,
“就问他们,复生之事筹备得如何了……”
这时,才有侍从敢应声,得准允了后匆忙离了队,前去递消息了。
江衡将一地破碎玉骨尽数拣起,聚握于手心,然后才站起身,露出个惯常的温润笑容。
“正当我的好处是那么好拿的么?”
“若叫我验出,他们之前同我说的那复生之事,只是哄骗我的……”
他手上用力,玉骨深扎入手心。
有血嘀嗒自指缝漏出,他却面色不变,反而笑意愈浓,透着几分森然意味。
“那我会让他们知道,招惹一个疯子的代价……”
安然无恙又度过了几日,都没再有人前来打扰。
可长宁却半点未掉以轻心。
长时间的安稳,并不代表那幕后人放弃了追杀她的想法,更有可能,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阴谋。
而就在第五日,长宁收到了一张请帖。
一张来自城主府的请帖。
送请帖的是名江家侍从,仪表堂堂,气度正派,待她的态度极为恭敬:
“仙子封印瘴源的事迹,我们少主听闻后敬佩不已,又听闻仙子到了临城,心中实在仰慕,斗胆邀仙子一叙。”
见长宁并不接那请帖,侍从不慌不忙,补充道:
“另外,少主还差我问仙子,可是为蓉城一事而来……”
“若是是的话,他恰好有些重要消息,想要说与仙子听。”
他姿态谦卑:“届时,无论仙子来或不来,我们少主都会备好席宴,在府中静候。”
说完这些话,侍从将请帖递上,也不等回复,便直接告辞了。
合上屋门,长宁漫步走至屋中央,看着那张精致的烫金请帖,眼睫轻颤,显然是有些意动的。
关于蓉城的事,她知道的很少,这几日也有去打听,可打听到的消息五花八门的,各种离奇的说法都有,叫她根本分辨不出真伪。
传言不可尽信,可若是出自临城少城主口中的消息,必定会可靠得多。
若是在之前,她定然会毫不犹豫应下。
无论这江家少主是否表面展露出这般友善,无论他有没有别的阴谋,她都不在乎。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算计都不足为惧。
可如今她身子还没有完全好,又有不知名的暗敌在外,此刻便有些犹豫不决了。
一旁,慕辞目睹她神情挣扎变幻,轻声问:“阿宁很想去吗。”
长宁迟疑着点头,却又轻轻摇了摇头:“可我身子未好全,也不知那江家少主怀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慕辞替她拨了拨遮到眉眼的额发,笑了笑:“阿宁想去,那就去吧。”
“如何都有我在的。”
他垂着眸,语调温柔至极,眼底却是浓郁如墨的偏执,“即便真是死局,我也总会先倒在阿宁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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