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褪,雾霭浓郁似云,遮天蔽日,只有些许微弱天光漏出。
而随着天光渐亮,散落一地的车驾残骸,连同那手脚被缚的女子,竟都消失不见了。
游魂似的百姓像受了什么招引,停了下来,揉了揉眼睛,又脚步恍惚地朝家的方向去了,很快消失在雾气中。
若非地上残余的那具男子的尸体,恐怕都要以为,夜里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
长宁垂眸看向那男子尸体,却见除了她留下的崭新剑痕外,男子尸体上另还有数道焦黑伤口,颇为骇人,而那张姣好的面容僵冷青白,根本不似才死之人。
长宁怔了怔,意识到——这蓉城中,白日和夜间的时间流速,似乎并不一样……
“醒醒。”
长宁弯下身,轻轻拍了拍江知夏的肩膀。
随着女子消失,那幻术也就失了效,江知夏使劲皱了皱鼻子,终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阿、阿宁姐姐……”
她看了看周围,有点愣愣的:“天亮了?那灵月阁的人呢……”
长宁言简意赅道:“破解瘴源的关键,在一个叫柳音的佛修身上,他就在城中某处,我们要找到他。”
江知夏懵懂地点点头,想到什么,又挠挠头问:“那,不找慕辞了吗?”
闻言,长宁顿了顿,抬手在空气中握了一下,任凭柔风在指缝穿过。
她说:“我已经找到他了。”
“啊?”江知夏愣了愣,刚想问人在哪呢,却见长宁已然往前去了。
她赶忙跟上去,可两人方走出几步,却听后方传来嘶哑的呼声:
“阿宁!”
是江衡。
素来温雅清俊的他,此刻模样却是惊人的狼狈,玉冠歪斜,发丝凌乱,一双眼眸泛着红,眼底是深深的执拗。
“你都想起来了是不是?”
长宁脚步微顿,却并没有回头。
江衡方从幻觉中苏醒,望着前方雾气笼罩下愈显朦胧的背影,眸中闪过痛色。
“两百多年了……”
“阿宁,我一直在等你”
“当年的事,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可至少……至少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语调沙哑,甚是卑微,仿若真心实意地想求得一个机会,长宁垂着眸,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江衡,我若没记错,当年是你要退婚的。”
长宁语调平静,“所以,你在愧疚什么呢?”
“愧疚没能用更好的方式退婚,还是愧疚在众人面前让我颜面尽失?”
虽然早有准备,可在真正听到长宁道出这些话后,江衡仍是心头一紧,万虫噬咬般的疼。
“不是这样的……”
江衡想要辩解,却不知长宁的记忆到底恢复了多少,也是这时,他才发现裴柔不见了。
想到某种可能,他赶忙道:“是不是裴柔和你说了什么?你不要信她,当年就是因为……”
江衡想将当年的事尽数推至裴柔头上,可话未说完,便被长宁冷冷打断:
“当年的婚约本就很荒唐,我们都尚还年幼,根本不懂情爱之事,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取消了,其实是件好事……”
长宁语调毫无波澜,冷淡地瞥着他,眼底没有什么感情。
江衡眼眶发酸,哑声道:“那我现在后悔了,想要重新来过,可以吗……”
长宁神情淡淡:“不可以了……”
“因为,现在我很讨厌你。”
毫不留情的话语落下,江衡身形微颤,他指甲掐着手心,使得眼眶泛红,还欲再说些什么,可长宁却没了与他纠缠的兴趣。
“不要这样说话。”
长宁语调带了些厌恶,
“江衡,这不像你,也不像他。”
至此,长宁如何看不出来,江衡是在试图模仿慕辞过去的神态。
可也只是画虎类犬,只得表象。
阿辞在她面前,从来不是卑微,而是赤诚。他不会、也从未将示弱当做要挟她的武器。
江衡这般作态,不过是更令她厌恶罢了。
暗里的心思被毫不留情地剖开,江衡面色一白,几乎有些摇摇欲坠。
长宁不再停顿,径直要离开。
望着长宁离去的背影,江衡心底一番挣扎,手攥成拳,咬着牙道:“只要你喜欢,我可以扮作他的模样……”
“若是不像,我可以慢慢学。”
他嗓音沙哑,“阿宁,给我一个陪着你的机会,哪怕只是做他的替代……”
闻言,长宁脚步一踉跄,只觉荒谬至极。
什么替代?
江衡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够替代阿辞?
况且,他好端端的自己不做,非要模仿别人做甚?
脑中晃过几幕江衡过去的模样,再回想城主府中的交谈,长宁拧着眉,只觉如今的江衡恐怕是脑子出了问题。
长宁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了,加快了脚步,匆匆没入了街道尽头的雾霭中。
另一旁,江知夏呆愣在原地,听了方才这番对话,她只觉脑瓜嗡嗡,都有些转不过来了。
眼见长宁离去,她才反应过来,悄悄再看一眼仿佛丢了魂的江衡,赶忙去追长宁了。
这一回,江衡没再追上来。
“阿宁姐姐……”
江知夏喘着气,跟在她身旁,一肚子疑惑想问,可看着长宁冷漠的神情,又有些不知该从何问起。
“我就是他那传闻中早死的未婚妻。”
似是看出江知夏的抓心挠肺,长宁平静地作了解释,“可早在我死前,我们的婚约便取消了,是他退的婚。”
gu903();和许多女修一样,江知夏也是曾被江衡对早逝未婚妻的“痴情”事迹感动过,想要找个和他一般深情的道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