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嫌恶答:“你若再上吊自尽,便算是以死逃离!”
姜玉姝恍然大悟,平和道:“我已经发过誓了,会好好活着的。”
这时,送完客的郭弘磊返回,遥见妻子侍立母亲身旁,而母亲面有怒容。再一扫,又见体弱多病的三弟跪着烧纸,频频抬袖拭泪。
他当即皱眉,大踏步迈进灵堂,高声禀告:“母亲,孩儿已同亲戚们商议妥了。事出非常,被迫只能一切从简。现决定明日停灵、后日送殡,然后咱们收拾收拾,启程北上西苍。”
“唉。”王氏心力交瘁,挥了挥手,疲惫道:“侯爷临终叫你当家,这些事儿,娘实在没精力管了,你和亲戚商量着办吧。”
“是。”郭弘磊催促道:“后日送殡,今晚由我守夜,你们都回去歇息,等明晚再守。”
王氏不满地摇头,“这怎么行?丧事已是极简陋、极不符合规矩了,理应能多守便多守。”
郭弘磊解释道:“三日后流放,这一屋子的老弱妇孺,假如熬坏了身体,到时如何是好?依孩儿看,孝顺与悲缅皆在于心,家里的难处,父亲和大哥的在天之灵必能谅解。”
“这……”
“况且,”姜玉姝上前,帮腔劝说:“煜儿今天受了大惊吓,很需要您和嫂子的陪伴,快去哄一哄他吧。”
郭弘磊赞赏地瞥了一眼妻子。
“这倒是。煜儿一个小孩子,被吓得什么似的。”王氏不放心孙子,招呼长媳道:“既如此,巧珍,走,咱们瞧瞧煜儿去。”
王巧珍一声不吭,埋头往盆里扔纸钱。
郭弘磊吩咐道:“来人,扶老夫人和大少夫人回房。”
“是。”
转眼,婆媳俩被搀走了。
婆婆一走,姜玉姝立刻对病人说:“三弟,你也快回屋歇着!”
“阿哲,我不是让你不必守夜吗?”郭弘磊高大结实,一手拎起一个弟弟,“此处有我守着,你们歇会儿。”
郭弘哲眼发红,唇青紫,捂着心口嗫嚅答:“我不累,我陪二哥守着。”
“我也不累。”胖墩墩的郭弘轩哈欠连天。
郭弘磊不容置喙道:“行了,不必多说,回房去!”
两个少年对视,最终顺从了,躬身道别:“那,二哥、二嫂,我们先下去了。”
姜玉姝冲小叔子挥了挥手。
下一瞬,小桃提着大食盒赶到,“少夫人,该喝药了。”
“啊?哎哟,我给忘了。”姜玉姝精疲力倦,落座矮榻,捶了捶跪得酸麻的腿。
“累坏了吧?”小桃揭开食盒,递过温热药汁。
姜玉姝道谢接过,一饮而尽,由衷道:“真是辛苦你了,府里乱糟糟的,还要麻烦你按时煎药。”
小桃手脚麻利,摆出几样清粥小菜,偷瞟跪地烧纸的郭弘磊,“这是二公子的吩咐,奴婢只需伺候您的饮食和药,并不辛苦。”
姜玉姝不禁心里一暖,“你吃了吗?”
“吃过了。菩萨保佑,幸亏抄家的人没动厨房,否则上上下下都得挨饿。”
姜玉姝侧身,又问丈夫:“你呢?用过晚饭没有?”
郭弘磊全神贯注地烧纸,沉浸在哀伤中,不可自拔。
“二公子,”小桃趁机碎步凑近,抿抿嘴,柔声转告:“少夫人问您、可用过晚饭了?”
郭弘磊扭头看着妻子。
“要是还没用,就过来吃一点,别饿坏了。”姜玉姝把筷子朝对方递了递,“快啊。”
郭弘磊从昨日至今,忙碌奔波,辘辘饥肠被忧思塞得满满当当。但小夫妻四目对视,他不由自主地起身,回神时已落座,手里被塞了一双筷子。
姜玉姝饿昏了头,稀里糊涂丢出一句“吃吧,不要客气”,旋即一口接一口地喝粥。
我在自己家里,客气什么?郭弘磊哑然,没接腔,安静用饭。
不多久,姜玉姝吃饱喝足,品茶时,才意识到小桃正贴身服侍郭弘磊:盛粥、盛汤、夹菜、递帕子……无微不至。
她猛地忆起,初次见面时,小桃自称“奉老夫人之命前来伺候”。
照顾我?那在我之前呢?
自然是伺候二公子了。
不止小桃,记忆中还有娟儿、碧月。
这三个,是普通丫鬟?还是通房丫鬟?
姜玉姝暗中琢磨了一通,若无其事地问:“我父亲呢?”
“回姜府去了,他明早要上朝。”郭弘磊搁筷,接过湿帕子擦了擦手,又接过茶漱了漱口,举止从容,习以为常。
小桃麻利收拾了碗筷,屈膝告退。
姜玉姝不动声色,又问:“我父亲何时再来?”
“岳父主动提了,将设法帮咱们把父亲的死讯报上去,一有回音便来转告。”
姜玉姝稍一思忖,紧张问:“那样做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事先商量妥了的。”郭弘磊细看妻子喉间淤伤,“你有伤在身,回房歇着吧,养精蓄锐。”
姜玉姝点点头,“嗯,我先坐会儿,消消食。”
“随你。”语毕,郭弘磊接着跪地烧纸,决定彻夜不眠,以尽孝心。
忙乱一整天,姜玉姝倦意浓重,困得泪花闪烁,闭目靠着软枕,轻声问:“三弟和四弟,分别多大年纪了?”
“同为十四岁,但三弟大两个月。”
姜玉姝半睡半醒,直言不讳,“我看三弟的身子骨,是真不结实。”
郭弘磊叹了口气,“天生的,阿哲那病随了他姨娘。”
“姨娘?”姜玉姝奋力撑开眼皮,“哪个姨娘?”
郭弘磊低声答:“李姨娘,已病逝十年了。”
“唉,可怜,八成是遗传性心脏病。”姜玉姝怜悯叹气。她蜷缩着,整个人窝进矮榻一角,意识渐渐迷离,喃喃说:“侯府锦衣玉食,阿哲都时常发病,他怎么走得了三千里呀?肯定撑不住的。必须、必须想个办法。”
“莫非你有法子?不妨说来听听。”郭弘磊等了等,扭头一看,却见妻子已沉沉入眠,睡态娇憨。
郭弘磊凝视半晌,再度不由自主,起身走向矮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