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宇凡今年的高考又落榜了。补习了一年,这一年来的所有艰苦付出都随着几个月以前收到的成绩单一起付诸东流。
不只这一年,从小到大辛辛苦苦念了这么多的书,似乎都白费了。
高考只要结束,很多以前的课本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成为了一堆废纸,今年再度落败以后,文宇凡卖掉了家中所有的课本教材。
上不了大学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有手有脚这辈子饿不死人。
本来去年高考落榜以后,父亲就不赞同儿子继续复读,家里本来就没什么积蓄,还有个弟弟正在念初三,大的这个既然不是读书的料,那就别读了,省下学费生活费留给弟弟吧,弟弟文宇迁的成绩倒是年年全班第一。
在母亲的劝说下,父亲才同意让儿子又复读了一年。母亲是个家庭主妇,父亲开出租车,每月虽然能挣到六、七千元,但是要养活一家四口,还要供两个娃上学念书,算下来日子过得还是很拮据。
为了能在同行竞争里占得先机,为了能在“野车”、“黑车”和“套牌车”泛滥的市场上多挣点儿,父亲每天早出晚归,风雨无阻二十来年,颈椎和腰椎因为常年坐在车上已经动过两次手术。对父亲来讲,他希望大儿子能顶替他做一名出租司机,这样父子俩可以一个白天,一个晚上,携手撑起一个家。
不过父亲没什么文化,是个粗人,语言表达方式上往往不能体现出内心本意,有时候说话不中听,让儿子心里很反感。高考完以后本来想安慰儿子,没想到话一出口就变了味,还让父子关系进一步恶化。从小到大,文宇凡与父亲之间就有一道很深的沟壑。
“我说什么来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吧,又白吃了一年干饭,都说了你不是读书的料开出租多好,这年头有文化有个屁用,能挣到钱才是正道再说了,有多少人想开还没机会”
父亲的唠叨,让文宇凡心里雪上加霜,本来没考上大学已经深受打击,没想到自己的父亲还要出言奚落,要怪就怪自己投错了胎吧他内心突然冒出希望父亲在路上出车祸的邪恶念头。
马上就要十八岁了,正是个青春叛逆的年华,文宇凡为了和父亲赌气,当晚竟然说出了“就算讨口要饭也不要做出租车司机”,因此激怒了父亲,当父亲挥动着拳头的时候,他右手一挥,轻易便接住了。
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比又矮又肥的父亲高出了大半个头,力量也超过了常年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做过任何运动的父亲,曾经让他感到恐惧的那个砂锅一样大的拳头,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给接住了,太出乎意料了,瞬间有一股热乎乎的暖流从内心涌上头顶,这股子男人天性里对暴力的崇尚和自信让他冲昏了头。
顺手这么用力一甩,那个身材像皮球一样的男人多年来都不曾叫过他一句爸爸的男人,就这么在地上滚了一圈,还真像个皮球这一瞬间,文宇凡心里笑了,两个男人的较量中,他胜利了,失败者倒在了冰凉的地板砖上,也倒在了岁月流干的河床上。他手捂着腰间,发出痛苦的呢喃。
一滴眼泪。一滴含有自嘲和嘲讽儿子的眼泪挂在了眼角。
文宇凡的内心收敛了刚才的胜利欢笑,突然间他感到窒息,胸口堵得慌,身体也开始颤抖,胜利的喜悦消失了,恢复了理智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为这场大逆不道的胜利“买单”。
我该怎么办看样子地上那个皮球也不可能站起来痛扁自己一顿了,与其被他骂骂咧咧撵出这个家门,还不如自己主动走出去,外面的世界天大地大,与其留在这个家里开一辈子出租车,到头来也变成一个身材像皮球一样的男人,还不如趁年轻出去闯一闯,一股热血再次涌上大脑,文宇凡连件换洗的衣裳也没拿就跑出了门。那天是八月十二号。
当天晚上,在几个高中死党的陪同下,翻墙回了高中校园,在校园扩建规划的施工楼里喝了一夜的啤酒。朋友多了路好走,这句话还真是有一定的道理,其中一个死党的母亲是射击运动技术学校的副校长,文宇凡如果没有去处可以去技校打工。死党提议道。
“在你妈的学校里打什么工”他很好奇。
“学校里有个射击俱乐部,各种打枪射箭的爱好者都爱往哪里跑,高中这几年每年的暑假,我都在那里打工,枪械馆的馆长跟我特熟,你要去那里,我分分秒秒可以搞定。”
“真的吗,管吃住吗”
“管”
文宇凡随后便去了射击俱乐部的枪械馆打工,住在学校的校工宿舍,吃饭在食堂刷卡,每个月还能领到七百元的现金。这期间,母亲找过他,好说歹说想劝他回家,他像头犟牛一样,就是不肯回头。
其实回家认个错,父亲也不会怎样,最多说几句难听的话,这点他心里明白。但他就是不想回家,想要自己闯出一番事业,证明给自己的父亲看,自己并不是白吃了多年的干饭,不用依靠父亲,他照样能活得好好的。
昨天下午,他接到母亲的电话后,整个人变得郁郁寡欢,心神不宁,内心的情绪很复杂,就像学生时代做错了事要不要承认一样,不承认是自己的错,会被别人说是坏孩子,承认了是自己的错,又怕对未知的后果难以承受。
文宇凡从来都不是一个坏孩子,学习不好也不能完全怪他,他其实用心学习过,一直以来都用了心在学业上,如果按照中国人非理性的思维来讲,他缺少读书的天赋。天赋不好的人难道就没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权利评判一个人有没有天赋的标准又是什么
答案却是每年七月份那两天的几张试卷。
这不是文华宇的悲哀,他的天赋不在书本上是既定事实,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你是个射击的天才,你要是从小就接受训练,你有机会在国际舞台上拿奖。
不过一切都晚了,当他自己发现自己这个特长的时候,他都已经十八岁了,而且他已经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回家,要不要接过父亲的方向盘,要不要把自己强壮的身躯塞进那个狭小的空间里,然后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父亲出了车祸,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出院后恐怕要告别司机生涯了,母亲没有收入,弟弟还在念书,这个家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他了。
文宇凡思考了一晚上,已经做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今晚是他最后一次在俱乐部的枪械射击馆指导那些会员。
从十月份起,文宇凡就凭借着超强的射击天赋,以及利用闲暇时间的刻苦练习,成为了射击馆史上最年轻的教练,他如果继续接受专业训练,成为省一级的专业手枪射击运动员也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