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海上的黄昏别有一番景色,但是小船上的几位幸存者绝对没有欣赏自然风光的心情,他们的心都被未知的恐惧笼罩着。当人们被困在某种“荒岛模式”中时,当食物和水源濒临匮乏之际,人性最深处的阴暗面即将暴露的淋漓尽致。
满脸络腮胡的厨子发起了高烧,人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用手摸过他额头的人,就像是被灼烧过一样,老瘸子走过来看了看,只是摇摇头,“能不能活全看造化,现在我一点办法没有。”
徐万忠的高烧反倒是退了一些,不过人依然是半清半醒的状态,徐坤守在他身边可以用寸步不离来形容。
徐万豪睡醒以后,起身走到船尾,朝着大海小解。船尾区域是用来方便的。完事以后,他斜睨了就在旁边不远处的“厨子”,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跟厨子之间从左边数过来还隔着三个人,依次是徐世福,徐万忠和徐坤。
“厨子”右侧最近的人是老船长,也是一副病恹恹的状态,再旁边靠近船头位置是老瘸子,一双精明的眼神随时盯着身边的“货物”防水袋里储藏的水和干粮。张浩荣正好背对着船头,他更像是是守护着食物的猎犬。
徐万豪的左侧便是这只单纯的“猎犬”。
好几人的肚子同时“咕噜噜”响了。张浩荣给每个人分配了一些干粮,主要是杂粮做的糕点,以及风干的鱼肉,保存期挺长营养也丰富,是船员们出海必备的食物。
络腮胡厨子吃不了什么东西,但是水却喝得比其余人都多。张浩荣走过去,把牛皮水袋一直放在“厨子”的嘴边。
徐万豪看着这个将死之人“咕噜咕噜”吞咽着稀缺的淡水,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水还剩多少
徐万豪忍住了没有问。他知道在这艘橡皮艇上自己没有发言权,任何多余的话都可能对自己不利,所以他选择了隐忍。但他的目光却在暗中观察船头方向的“船舱”,不知道里面储存的水究竟还有多少。
老瘸子走到徒弟跟前,“够了,别给他灌太多的水。”
徐万豪看清楚了老瘸子的表情,从这张满是皱纹的黝黑的脸上,读取到了一个信息可以食用的淡水应该不多了。
大部分的淡水都储存在一个大的牛皮水袋中约莫十升左右,而少部分淡水装入了随身携带的小牛皮水袋里比一个巴掌大不了多少,先前就按人头分配给了大家。规定好了一小袋水是一人一天的量,如果水喝光了向老瘸子报告,然后视情况给予配给。
每个人都知道在这样的条件和环境下,淡水的可贵近乎人的性命。
发高烧的徐万忠和“厨子”两人因为病了,所以喝的水特别多。徐坤把自己的水分了一半给儿子,而“厨子”原本配给的水已超标,张浩荣已经多给了他至少一天的量。
徐万豪看着双眼呆滞的“厨子”,突然间想起了小时候在山上曾经见到过的一幕。
当时有一个鸟巢,里面有四只鸟,一只成鸟和三只幼鸟。大冬天的食物匮乏,体弱的一只幼鸟被成鸟狠心叼出了鸟窝,任由它独自在一个斜坡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无论那叫声多么凄惨,成鸟也不做理会。
徐万豪的爷爷是个有学问的人,他当时告诉孙子,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鸟妈妈和子女想要挨过这个冬天,只有牺牲掉最弱的那个子女。
徐万豪心里深受“启发”,记住了大自然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却完全忘记了爷爷后面说的话人之所以为人,那是因为多了人性,所以人类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丢下自己的骨肉,否则跟飞禽有什么区别
徐万豪盯着病怏怏的“厨子”,眼中露出了凶光,就像当初在山林中为了活下去用石头活活砸死一头山羊时那样,他身体的每一寸毛孔都呼吸到了“原始”的气味,骨子里的兽性正在被唤醒。
当天夜里,众人睡得正香,呼噜声和风声盘旋众人的耳边,把徐万豪挪动身体的动静完全掩盖了。
没人发现他悄悄靠近厨子,并脱下他身上的救生衣;也没人发现他悄悄脱掉厨子的一只袜子再塞进其嘴里。
“厨子”瞬间回光返照般瞪大了眼珠子,只可惜病魔和恶劣的条件夺走了他仅有的一丝反抗之力。
徐万豪看了看熟睡的众人,屏住呼吸一把将厨子推进了大海。
“哗啦”一声,捡起一片水花。
徐万豪脸上全是海水,用手背擦去的一瞬间,刚好看到旁边的老船长突然翻了个身。他瞬间心跳加速。
万一被人发现,自己在这汪洋大海上一定在劫难逃,父亲恐怕也会大义灭亲。
他本能性将救生衣扔到海里,又伸出一只手去拉落水的厨子,再回头看看船长老头子打起了呼噜。
于是又把头伸出船边,看着“厨子”伸手去抓救生衣,在海里挣扎了最多两下,身体便往下沉。
“厨子”借助着暗淡的月光,死死瞪着徐万豪,那眼神里除了恨还有后悔,恨不得在他登船的那天就该把他扔进海里。
“厨子”终于沉入了大海,只剩一件救生衣飘在海面上。
看着他被吞噬的最后一瞬间,徐万豪在心里说:我这是在帮大家,所以你要怪就怪大家吧。
第二天天色微亮,彻夜未眠的徐万豪紧闭双眼,躺在橡皮艇中央偏右侧的地方,这个位置距离跟“厨子”是个对角,右侧还间隔着父亲徐坤和弟弟徐万忠。他察觉到有人经过他身边,应该是在他左侧不远处的张浩荣其身上厕所。
“啊牛哥人呢”
张浩荣突然一声大喊,惊醒了所有的人。
先是离外号肥牛的“厨子”最近的人老船长猛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看见自己左侧的位置肥牛躺着的那块地方空荡荡一片,再环顾橡皮艇内,以及船头船尾的“船舱”一目了然,却实人不见了
原本睡在老船长右侧不远处的老瘸子也站起身,到处看了看;而徐万豪和父亲徐坤也几乎同时坐起身。
徐万豪假装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呀”
“牛哥人不见了,这怎么回事呀”张浩荣神色惶恐。
“”所有人都短暂的沉默。
老瘸子走到“厨子”昨晚躺的地方,仔细检查,用脚踢了踢离这个位置最近的大个子徐世福,他也睁开眼镜,坐起身来摸着后脑勺,“怎么呢”
“人呢”老瘸子冲着徐世福问。
“谁啊”徐世福属于那种天塌下来当铺盖的人,一觉睡到天亮才醒,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橡皮艇船尾远端的海面上漂浮着一件黄色的救生衣,老瘸子皱起眉头,摇了摇头,“算了,估计半夜撒尿不下心掉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