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那接了东西的书吏在一旁捣鼓了半天也没拿上来,神色尴尬道:“这匣子打不开,得找工匠才行。”
亓特勒道:“边上有个暗机,按一下就开了……”他一面说一面若无其事往前走,“给我,我先帮你们打开它。”
“站住!”苏晋忽然正色喝了一声,“没人让你上来。”
却不料亓特勒的脚步没有停下,一面解释道:“刚才忘记先开匣子了。”
本来薛崇训根本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对,此时也忽然生出了异样之感,警惕心一下子就提了上来,脱口道:“这突厥人不对劲,来人,给我看住再说!”
起先苏晋喝出声的时候下面的家奴已纷纷侧目,此事薛崇训一开口,一众人便飞奔扑将过来。与此同时,已靠近十余步的亓特勒突然变走为跑,脸上的杀气已露直奔薛崇训这边。帐中所以人大惊,薛崇训和阿史那卓都站起身来了。
“有刺客!”苏晋大喊了一声。
薛崇训始料未及大吃一惊心下“咯噔”一声,完全没弄明白这突厥人好好的为啥突然翻脸,此时他手无寸铁,拿眼一扫案上只搁着砚台笔墨等物,却不见兵器。他一下子想起来,自己的佩刀挂在内帐门口的,因为这几日早已不想武事都没动兵器。
亓特勒跑得非常快,双臂叉|开身体前倾就像被激怒的一头公牛一般撞来!
这时离薛崇训比较近的几个人都是文职官吏靠肚子里的墨水吃饭的,于拳脚武功是一窍不通,可能平时缺乏锻炼在遇到这种突发状况时几乎都呆了犹如木鸡一样。只有苏晋胆识过人,竟然跑过来想拦截亓特勒,在此电光火石之间薛崇训的眼前闪过飞快的一幕幕,见状下意识还冒了一个念头:果然是做过侍郎的人,搁什么地方都是人才。
苏晋纵身向亓特勒的位置一跳,可惜没跳准摔倒在地,随即便用双臂抱住了亓特勒的一只脚。只听得“砰”地一声,亓特勒飞起另一只脚就把苏晋踢得滚了出去。
片刻之间亓特勒已到了案前,但经过这么一缓,薛崇训已从初时的诧异中回过神来,他是习武的人反应镇定多了。薛崇训见亓特勒身体上倾,预判他会直接从案上调过来,当即就一手抓起砚台掷了过去。
亓特勒身体轻轻一侧躲了过去,但砚台里方磨好的墨水洒了他一头一脸顿时变成了一个黑人。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心里一个声音说“成不成事就看这一刻”。亓特勒一个善于骑马射箭摔跤的人,心里没有太多想法,此时马上决定改变路线绕开书案只是一种直觉根本来不及多想。果然这样的事儿直觉更有用,“哗”地一声书案被薛崇训掀起来了,就因亓特勒提前转向这个动作没有起到作用。
每一瞬间都非常紧要,因为下面的那些家奴扑上来也是转眼之间的事儿,每一弹指都得掰成两瓣算。
书案刚刚翻起,就见亓特勒从侧面出现在了眼前,薛崇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对他的速度的惊叹,大约是这么一瞬间的惊叹暗示了薛崇训的心理不可小视,他手上没个捞处还真有点慌了。只见微光一亮,亓特勒的手里已出现了一把小刀……这玩意在贵族中只充当饰物的作用真的用来杀鸡都困难。
不过三娘曾经说过:杀人不在于用什么兵器,在于有无一刻杀人的心。
第一百一十二章暖意
说时迟那是快,从撕破脸到亓特勒冲到薛崇训面前不过就是眨眼之间的工夫。因亓特勒预谋而来,一系列动作几乎没有停顿他是有先机的;薛崇训刚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后的椅子挡着没能马上转身就逃、而是先拿案上的砚台掷去再掀桌案,至于为什么要这样选择他自然不清楚,在猝不及防面临如此变故时做出什么事儿都是本能所致。
不过当亓特勒就在面前亮出刀子时,薛崇训反倒镇定下来,此刻他心里连一丝害怕都没有,大约是经过太多生死悬于一线的豪赌后,人的胆子特别大心也特别麻木。
薛崇训的瞳孔收缩,耳边响起了儿时汤团练教习他刀枪拳脚的话“你不要想得太多,把心空出来”,汤团练这个已经死去的人平时也很难让薛崇训记起,但紧张的时候脑子里常常却会冒出一些潜意识里的东西。薛崇训的眼睛盯着亓特勒的手臂,注意力全在这里,连就在旁边的阿史那卓的声音也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让他不再关心。
“亓特勒,你快停下来!你考虑过突厥和暾欲谷部落的安危么?”阿史那卓向这边跑过来要拉住亓特勒。
一个人显然不仅仅是个体,其实会在世上充当许多角色,儿子、父亲、丈夫、朋友……正因如此才全方位人们的所作所为,任何人总有几个关心的人,不能只顾自己。阿史那卓的这句话显然在她自己看来是抓住了要害,想劝阻亓特勒。
但亓特勒没有丝毫迟疑,依然立刻发动了第一轮凶狠的攻击,是什么仇恨让他如此决绝?那小小的刀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极快的白光,位置是薛崇训的咽喉,动作毫不留情。
薛崇训上身向后一倾,同时右脚向后退了一步稳住重心,“哐”地一声碰到了身后的椅子。刀刃一闪而过没碰到实物,但薛崇训的脖子上甚至能感觉到因急剧动作吹来的凉风,就好像喉咙已被劈中似的,叫人生出一阵鸡皮。
“啊!”忽然一声痛呼,是阿史那卓口中发出的。原来她上来想拉住亓特勒,但亓特勒攻击薛崇训后力道没收住,划中了她的小臂。
不是什么要紧的部位,何况是那种装饰品小刀,应该只是皮外伤。不料亓特勒的脸色却骤变,动作也凝滞起来。
薛崇训趁机反手抓起背后的椅子,迎头向亓特勒砸了下去。“砰!”一声薛崇训感觉椅子砸了个实在,片刻之后才发现亓特勒竟然直接用胳膊来挡的……这厮确实是犯傻了,再壮的汉子这么格挡能好受得了?果见亓特勒顿时疼得脸色惨白“哇”地叫了一声。
经过这么一阵周折,下面的家奴已经追了上来。亓特勒原本成功接近薛崇训的先机立刻荡然无存,此时他不得不一人面对一大帮人的围攻。“砰砰……”顿时又俩人被他干脆利索地踢翻在地,就在这一轮交手的时间里已有几个家奴奔到了薛崇训这边挡住,彻底阻断了亓特勒接触到薛崇训的机会。
场面十分混乱,挨了一脚的文官苏晋趴地上爬不起来了,上边一群人在斗殴。没一会儿帐外的甲兵也向潮水一般涌了进去,盔甲兵器碰撞得叮当作响,期间还有将领的呵斥。这时亓特勒已被按翻在地,好几个人压在他的身上,周围还有人使劲按着他的手脚让他丝毫也动弹不得,这状况就如打橄榄球一般正好亓特勒拿到了球,成了群起攻击的对象。
“王爷无恙么?”有人问道。
薛崇训的声音道:“我没事。”他一开口才让挤满了大帐的各色人等安心了一些。官吏们将苏晋从地上扶起,苏晋咳了几声骂道:“忘恩负义的东西,晋王待你不薄,竟敢图谋不轨,死罪难逃!”
薛崇训见亓特勒被按住才松了一口气,回头一看只见阿史那卓满脸冷汗毫无血色,他忙将目光下移见她的小臂上伤口发青,已经肿起来了。薛崇训惊道:“亓特勒在刀口上涂了毒!?”
阿史那卓一脸痛苦道:“可能取自戈壁上的死沙蛇,是一种剧毒的牲畜。”
“赶紧去叫军中的郎中进来!”薛崇训顾不得去管亓特勒为何有如此毒心,此时非常担心阿史那卓。他下令之后忙找了根丝带先将阿史那卓的手臂紧紧束住,延缓毒性扩散,也算是一个急救措施。
被按在地上的亓特勒居然也开口说话了:“我无心伤害公主……死沙蛇毒虽然剧毒,幸好伤在小臂,立刻将毒逼出便性命无碍。”
边上有个薛家的奴仆骂道:“娘|的住嘴,你还有脸说话?”
这时阿史那卓难得地回答了亓特勒,可是简单的一句话却露出了让人绝望的冷漠:“就算我这条胳膊废了也怪你,正好咱们扯平了,我不欠你的,以后你的事别和我扯上关系。”
阿史那卓是草原上的人,她能一眼认出蛇毒说明对这玩意有所了解,薛崇训听她说可能废掉胳膊,心下顿时一阵不爽,想起府上少了一只手的白蛮小娘,心道:我自认对女眷爱护,怎地一个个都会这样?他便说道:“要尽快逼出蛇毒?”
说罢薛崇训便抓起阿史那卓的胳膊,埋头要去吸……旁边的人愕然,苏晋忙劝道:“薛郎万万不可冒险,还是等郎中来用火罐拔毒为好。”显然在苏晋看来,薛崇训的命比这个突厥和亲公主精贵多了,再说他妻妾成群,苏晋确实有点难以理解他的所为。
另一个幕僚道:“王爷贵躯要紧,这等事还是让臣等代劳罢。”
不料薛崇训说道:“难道你想拿嘴在我的女人的胳膊上吸?”
众人顿时愕然,下面有个武将一时没注意笑出声来,但见周围的人都憋着,他才发现此时笑出来是很不合时宜的,急忙忍住满脸通红。
阿史那卓听罢也觉得好气又好笑,脸上一红反而像有了些血色。
薛崇训一句话就堵住了部下们的嘴,当下就堂而皇之地当着很多人的面当真拿嘴去吸阿史那卓的胳膊上的伤口,家奴们急忙拿了一个茶杯递过去,薛崇训吸了一口随口就吐到地上,然后接过茶杯喝水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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